勝威將軍麾下天狼營死了一位騎兵統領,而且還是在城中換班巡防的時候,二十余騎無一生還尸骨無存。
此事無疑驚動了占領祁連關腳跟未穩行為謹慎的王莽。王莽沒有猜測出是洛長風所作所為,只當關城之內隱藏了紫云州的修行好手,看不慣他暮歌一戰卑劣手段與凄慘罷了。
對此王莽除了加強巡防警戒外不以為然。
此時不比戰時,城中百姓居民富甲豪商皆需安撫,不宜興兵再添殺戮。
奈何武力修為平常的兵甲根本連洛長風身影都無跡可尋,解決周公解之后,洛長風便在城中狼藉尋找小惜別母子與醫爐木老前輩爺孫二人。
趙安祖居祁連關,家族以經營絲綢布匹為生,祖業傳了七代至今自是積累了不少善緣家業,如今更是城里三大商賈之一。
兩年前尚不是家主的趙安負笈游學走遍東疆,歸來途中路過遠山鎮得了一場風寒,幸得醫爐木氏爺孫相救才康安無虞。
之后趙家家主歸老,趙安子承父業接掌了家族代代相傳的絲綢生意與各處分鋪,書生學子轉而從商的他雖說自小耳濡目染,受過不少熏陶。可當他真正擔當起家族興盛衰亡重擔時才覺想法之荒唐。
好在書生意氣偏又執拗。
一心要將家業發揚光大光耀門楣的趙安苦心孤詣整整兩年,終于靠自己雙手與智慧一躍成為祁連關三大商賈之一。
得空抽閑的趙安近日來本想著尋個機會去遠山鎮拜訪當年救命之恩的那對爺孫,可偏偏天公不作美,戰事臨近。
大燕帝國鐵騎圍城,諾大的祁連關終一戰而淪陷。
趙家生意也跟著遭受重創,難逃戰火蔓延。
幸虧大燕那位勝威將軍雖性格粗獷卻非濫殺無辜之人,奪城之后連續頒布三條法令安撫城中僥幸存活的百姓。
昨夜,王莽帳下幕府軍師召集城中幾大商賈與豪門商討戰后重建家園的政策。
作為城中鮮有的年輕俊杰,趙安自然也在受邀之列。這才有今早三大商賈幾大豪門大開糧倉施粥惠民布衣贈棉的善舉。
趙家府們前聚集了數百受災的百姓。
弱冠之年錦衣華服的趙安身后跟隨著一名老奴,府們前負手而立,望著排成長隊前來領衣粥的難民,趙安心里泛起一陣同情酸苦。
正自黯然時,卻突然發現那長長的難民隊伍之中有兩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中。
趙安喜出望外,顧不得家主形象便是朝著擁擠的人群中沖去。
趙安自覺失禮,在一老一少身旁整了整衣冠拱手說道:“木前輩,木姑娘……”
被戰爭沖散僥幸存活的木老爺子和孫女兒頗顯得狼狽。
木老爺子那雙模糊的眼睛怔怔的盯著趙安看了許久才疑惑地問道:“你是?”
或許是因為年輕,或許本就未曾忘卻,記憶力比起爺爺要好上許多的木蘭想起了眼前人:“趙安,趙公子?”
洛長風站在街角。
遠遠地望著年輕的趙家家主親自攙扶著腿腳不便的木老爺子,與木蘭兩人一左一右,入了華貴的趙府。
一顆懸著的心終于落定。
在這亂世之下,人之一生究竟所求為何?
不過是一片可遮風擋雨的屋瓦,一件可避寒保暖的棉衣,一碗可果腹耐饑的米粥罷了。
而這些,身似浮萍的洛長風給不了任何人!
洛長風轉身離去。
當他轉過身后,看到了這祁連關內唯一放不下的小小身影。
“初一哥哥……”
灰土土的臉上帶著淚花。
小惜別獨自一人站在洛長風面前,瘦弱的身體飄搖欲倒,手里卻還握著那把最喜愛的木制小刀。
“初一哥哥!娘親她,她不在了……”
小惜別抱著洛長風的腿,男子漢了一夜后,終于嚎啕大哭了起來。
心中酸楚的洛長風揉了揉小惜別的腦袋。
想著或許有時,人不該追求太多的奢侈,因為活著往往便是最大的幸運。
“活著就好。”
身前豎起了一座新墳。
小惜別為娘親立碑。
洛長風負手而立小惜別身后,感慨萬千。
他沒有將小惜別寄托在趙府的打算,畢竟木老爺子與木蘭該有他們自己的生活。
洛長風也確實喜歡這個愛刀的孩子。
祭拜完小娘之后,洛長風便是拉著小惜別的手,出了祁連關。
洛長風帶著小惜別回了遠山鎮,暫時將后者安頓在荒無人跡的鎮子里之后,洛長風獨自一人上了離山宗尋找雪兒的下落。
可惜當初前來報信的韓榮話并沒有說完,否則洛長風也不會像如今這般毫無頭緒。
在天東八百宗門之中,離山宗不過是小門小宗,門中宗主是元神境巔峰的修為,對于洛長風來說鮮有威脅。混入離山宗后的洛長風里里外外探查了個遍,可惜并沒有找到任何有關雪兒下落的消息。
沒有消息有時也意味著是好消息,這說明雪兒并沒有落入離山宗手中。
可天東如此遼闊,雪兒究竟在哪兒?
一掌擊暈了一名離山宗弟子之后,洛長風悵然若失。
靠著莊院長所贈神兵地藏云織而擺脫離山宗追逐的雪兒,在天東已流亡半月。
她不知自己身處何方,只記得走出遠山鎮大山后,便是跟隨著北極星的指引一路向北。
然后,她遇到了難民潮。
七州域與大燕帝國之間的戰爭愈演愈烈,仿佛背后一直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動著,雙方幾乎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一路走來,雪兒不止一次見到逃離戰爭禍害的難民。
自小衣食無憂萬般寵愛集于一身的凝雪公主方才意識到戰爭的殘酷究竟對無辜的百姓帶來怎樣的流離失所與磨難!
這是她以前從未有過的經歷。
索性,她也親身經歷了這些。與這些流離失所的難民一樣,沿途走來吃了一模一樣的苦。
她忽然不愿脫離百姓獨自離去!
她在難民之中。
一襲紫色的衣裙已不復當初光彩燁燁,那青眉流眸間流露出的靈動里,帶著難以掩飾的悲傷,那是血脈里與生俱來視民如子女般的憐愛悲傷。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就像是這雙走過不知多少里山路而磨破的腳兒,不知道還能走多遠。
她想著身為女兒身的自己既不能為父皇分憂,又不能披甲上陣助皇兄退敵護衛大燕疆土,即便是回了白樓門,也只能困鎖在巍峨繁華的宮城里,看不見民生疾苦,聽不到戰亂哀嚎……她覺得這樣的自己,枉為凝雪公主!
她想留在難民潮里。
她想照顧這些飽經風霜的大燕無辜子民。
那是她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