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里面有人道,死鬼,還不進來?
我腦袋一熱,推門而入,卻見張幼謙與逍遙二仙,坐在床上,不知在干嘛。我心中一激靈,酒頓時醒了大半,有些尷尬道,你們怎么在這里?若男呢?
張幼謙道,你家徐教主嫌這個房間臟亂差,跟我們換了房間。怎么,你想趁著喝醉了,來一場不負責任的激情?
我說哪里的事,我不過有些事情跟她商量而已。
無眉鬼忽道,又抓到一只,我已經抓了六只了,你們兩個輸定了。
面癱怪卻道,你這人好沒有道理,這個明明是在我床上的,你抓到的不算。
我問你們干嘛呢?
張幼謙嘿嘿一笑,說我們在比賽抓跳蚤呢。你要不要一起來?
我心中一陣惡寒,連擺手,算了,我的思想覺悟低,做不來這種高尚而又有意義的事情。你們繼續,我出去透透氣。說罷,走出船艙來到甲板之上。
戰船正沿長江逆流而上,遠處群山如沉睡的盤龍,影影綽綽,一望無際。正西方向,一顆紅色的星星異常閃亮,逐漸下落,正是二十八星宿中蒼龍七宿中的心宿二(注)。
詩曰: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
夏末秋初,天氣逐漸轉涼,兩岸的風撲面而來,帶著一股冷意,江水拍在船舷之上,濺起一道道水花。兩岸一片漆黑,船上的水師官兵除了巡邏之人,大多都已睡去。耳畔傳來秋蟲啁啾之聲,顯得整個夜色如此安靜。
這大約時近期來唯一難得的片刻安寧。
從被西門吹燈逼著行走江湖,到六扇門當差,轉眼之間竟成了朝廷的通緝犯。這兩年以來的經歷,竟比在盜圣門十幾年都要多。我,一個不懂世事的莽撞少年,在江湖之中摸爬滾打,一步步變成了如今的模樣,想來不由唏噓感慨。
身后傳來張幼謙的腳步聲,他也來到甲板之上,跟我并肩而立。
我問道,怎么不比了?
張幼謙苦笑一聲,這兩個活寶,比抓虱子我已輸了百兩銀子了,要再比,估計連內褲都輸掉了,這不出來透透氣。
我望著他道,兄弟,連累你了。
張幼謙不悅道,你這是哪里話!我張幼謙縱橫江湖數十載,就兩個事情讓我驕傲。其中一個就是認識了你。老蘇,在認識你之前,我不過是京城中一個紈绔少爺,雖然剛開始見你時有些不忿,但這兩年多來的交往,我是打心眼里認同你這個兄弟。至于什么江湖司啊、六扇門啊,不過是浮云而已,我并沒有放在心上。
我奇道,另外一件驕傲之事?
張幼謙哈哈一笑,當然本少爺練成了絕世武功了!當然了,習武之事,也是誤打誤撞,若不是因為有錢,又遇到了一個愛財的便宜師父,我也達不到今日的成就。
我沒好氣道,你不過是一個通象境而已,如今江湖上,宗師多如狗,通象遍地走,早已不如當年那般值錢了。
張幼謙說,我怎么聽著有些酸溜溜的,如今你境界掉到知玄,想不到見識也跟著落下去了,唉,真是悲哀啊。不過你放心,等找到屠龍大陣,你的武功還有望恢復,不過那時說不定我已躍出三境之外,成為大宗師了。
我說,祝你成功。
張幼謙又嘆了口氣,道,真沒想到,我們會走到這一步。我之所以來六扇門,一開始不過是想逃避張百萬而已,習武也不過想趁機在江湖上揚名立萬,將這個江湖攪的天翻地覆,沒想到,咱們卻成了逃犯,哈哈!
我問,你后悔了?
后悔個屁。這幾天我想清楚了,咱們一路走下來,這是老天爺讓我們走這條路。不就是冥界嘛,咱們兩兄弟聯手,也效仿當年秦三觀,將那邊鬧得個天翻地覆!張幼謙一拍腦袋,道,哦,對了,忘了你也是冥界之人,這話就當我沒說哈!
我正容道,自我記事以來,就以身為大明人為榮,至于冥界,對我來說不過是一個符號而已。你說得對,咱們兄弟來這個江湖上走一遭,總不能白活一場,既然沒法在江湖上揚名,那就把天給捅出個窟窿來!
張幼謙道,要真如此,那豈不成了引冥界入侵中原的罪人了?
我沒好氣道,我不過是打個比方而已,懂?
張幼謙一把抓住我肩膀,道,你說得沒錯。我想好了,等這件事一結束,我就跟紅衣妹子成親,然后歸隱江湖,安心做一個富家翁。對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嘆道,走一步算一步吧。三十年前,我們盜圣門祖師爺何道子出海,去尋找書劍山,我也想帶若男去見識一下。
兩人閑聊片刻,張幼謙忽然道,老蘇,這半年來的經歷,我總覺得有個人不太對勁。
我問,李牧歌?
張幼謙點了點頭,其實我有些懷疑他了。
我默然不語。
張幼謙是聰明人,而且絲毫不遜色于我,他也發現這件事有蹊蹺,看來并非我一個人有如此想法。
朝堂之爭向來都是你死我活,李牧歌是謝士廷門生,謝士廷被逼自殺,按道理說,李牧歌也會沉淪下去,然而卻沒想到,他竟然憑借金水橋獻玉璽,成了皇帝最信任的臣子,這其中必然有些蹊蹺。
當日,謝東來盜走了玉璽,如今證明他是謝君衍一手扶植之人,那么玉璽流落李牧歌手中,其中必與謝君衍脫不了干系。有個想法一直縈繞于腦間,今日我見張幼謙如此說,于是問,謝士廷被逼自殺,除了不肯寫繼位詔書外,會不會有別的原因?這其中,李牧歌有沒有參與其中?
張幼謙道,極有可能。當然除了這個外,我還聽說一件事。那就是李牧歌成了皇帝親信之后,遼東大都督宋成良便上書告老還鄉,皇帝恩準之后,宋成良在返鄉途中,被一名女子追殺,被滅了門。
我驚道,你說得宋成良,可是三年前因吉慶大捷被朝廷嘉獎為忠勇侯的那一位?
張幼謙道,正是此人。
我記得李牧歌說過,當年吉慶大捷,是李牧歌之父吉慶守備李守忠率三百人殺敵三千,力戰而死,卻被遼東大都督宋成良搶了軍功。于是問,宋成良雖然告老,但爵位還在,這么一個事故,朝廷竟沒有追究?
張幼謙道,據僥幸生還之人描述,動手的那名女子,容貌與謝君衍極為相似。我估算了下,從時間上來說,應該能對得上。對了,我還聽到一件事。
什么事?
張幼謙說,聽說皇帝登基之后,身上便染上了一種怪疾,傳聞他命不久矣。這次李牧歌來江南,表面上是為了督察絲綢鹽茶,實際上還可能是為皇帝辦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迎當年失蹤的太子回京。
我驚道,你說得是武三郎?
張幼謙道,正是。
注:心宿二星,即火星。七月流火,八月未央。出自詩經,按夏歷黃昏時火星懸于西方,逐漸下落,到八月仍還沒有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