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是柳暗花明,誰料峰回路轉。
我也沒有料到,呂仲遠與趙九爺、汪橫這些前朝老臣人上演了一出苦肉計,在雙方互相折損了幾百人后,成功的將皇帝朱潤澤引入了內莊。
難怪在河間府貢銀失竊案后,陳清揚在我拒絕了提供偽證之后,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呂仲遠的背叛,我卻是出離于憤怒了。
這個局針對的是朱潤澤,然而卻拉上了雙方幾百人來陪葬,這種喪盡天良之事,畜生不如。隨之而來的是細思極恐的事實。
這個局竟然布的如此完美。
呂仲遠派我打入四合堂,讓我調查四合堂內有北周諜子,我卻誤打誤撞聽到了“朱悟能”在內莊的談話,而這時張幼謙告訴我,真的“朱悟能”卻困在了東華宮。
眾所周知,六扇門內有錦衣衛的釘子,當我將內莊發生的事告訴呂仲遠時,他竟毫不回避的提及此事,現在想來,恐怕也是讓故意讓人將這個消息送入了宮中。
先皇生死之謎本來就是當今天子的一塊心病,當他聽到內莊之內竟然還有一個“朱悟能”時,他豈能不去懷疑?
緊接著又是傳國玉璽和六扇門劫獄,故意將內莊推到了臺面之上,如此再攻打內莊,以朱潤澤的多疑性格,親自前來一探究竟,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到了這等田地,朱潤澤自然也明白中計,臉色相當可怕,道:我就說東華宮那位怎么知道那么多,怎么假的那么真,原來他就是真的!呂仲遠啊,呂仲遠,朕待你不薄啊,想不到竟然會背叛朕!
他冷冰冰的盯著那老人,你究竟是誰?
那老人原本蒼老的聲音,變得年輕起來,他說道:陛下,我是誰不重要,東華宮那位是誰才更重要,如果不出意外,明日早朝,咱們大明朝要變天了。
戰到此刻,趙九爺渾身是血,就連頭發和胡須上也打縷了,他內力早已耗的七七八八,仍然靠一桿槍、一股氣強撐著。
趙九爺咧嘴笑道,我們大內四大侍衛對皇上的忠心天地日月可鑒,你不過是一個投機竊取了三十年大明皇位的盜賊而已,鬼知道是哪個人生的野孩子,連皇室血統都沒有,有什么資格來評判我們?
朱潤澤并非皇帝親生子之事,在坊間早有傳聞,但是早已被鎮壓了下去,就算閑言碎語,也只是偷偷摸摸的議論,天下誰敢對著當今皇帝說這種話。
朱潤澤氣的渾身顫抖,他眼中透出一道寒意,給我殺光,一個也不能留!
又一排禁軍結隊而行,朝趙九爺迎了過去。此刻的趙九爺已是強弩之末,方才一番鏖戰車輪戰,如今連站立都不穩當,哪里還能迎敵。
此刻,汪橫大喝一聲,使勁全身力氣,橫槍直掃,一道殘余真氣掃向眾人,砰砰,這一隊禁軍在汪橫這全力一擊下,全部經脈震碎而亡。
蕭定遠面無表情的催動兵馬前行,仿佛禁軍士兵的生死與他無關,當第二波過去后,汪橫一個抵擋不住,落得了跟孟悅一樣的下場。
就算你是通象高手,只要人足夠多,你總有殺累的時候。終于,趙九爺放棄了抵抗,被捆了個五花大綁,拉在了朱潤澤身前。
跪下!
趙九爺道,老子上跪天,下跪地,中跪君。你意圖弒父奪權,是為不忠不孝,殘害自己兄弟,是為不仁不義,讓我跪,休想!呸!
說罷一口痰吐在了朱潤澤臉上。
朱潤澤眼神變得越來越冷漠,只是使了個眼色,便有人上前,在趙九爺雙膝上各扎了一槍,趙九爺雙膝無法受力,跪倒在地,口中卻是罵聲不斷,朱潤澤說了句呱噪。便有軍官上前,撬開趙九爺嘴,將他舌頭切了下來。
趙九爺滿口是血,模樣十分猙獰,口中連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形容之慘,連我們都不忍卒視。
朱潤澤面容有些扭曲,惡狠狠道:你越想死,朕越不讓你死,讓你嘗盡人間痛苦。說著吩咐道,每日半根人參湯吊著他的命,要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們全償命。
趙九爺滿是痛苦之色,全身動彈不得,就是想自殺,也無能為力,滿是絕望的看了我一眼,我心中嘆息,當年在四合堂,雖然有利用我的嫌疑,但整體來說趙九爺對我還算不錯。想到此,我搖了搖頭,凌空送出一道真氣,點在他眉心之間,直接震碎了他心脈。趙九爺長舒一口氣,身子一斜,氣絕身亡。我自認這一指做的十分隱秘,但送出之后,還是有一雙眼睛看到了我,我沒有回應,裝作環顧四周,并不知情的樣子。
四合堂內莊之人,除了一開始就沒有見到的白虎堂戚小薇,青龍堂宋堂主、朱雀堂平四爺還有玄武堂主以及黑白二叟均已戰死,也就是說,整個江湖上,再也沒有四合堂這號門派了。像少林武當這種體量的門派,就算整個門派遭遇不測,憑借天下廣泛開枝散葉的分支以及強大底蘊,用不了多久,他們還會走上巔峰,但四合堂就不一樣了,被滅門就是被滅門,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內莊這邊唯一能夠站著的,就是這個“朱悟能”了。
不過他并沒有站了多久,并不是因為他死了,沒有皇帝的命令誰也不敢殺他,而是因為他跪下了。
皇上饒命!
一個看上去七八十歲有著先皇容貌的男子,給當今皇帝下跪,這一幕看上去十分詭異,然而卻實實在在的發生了。
這個面具做得惟妙惟肖,就連人的面部表情和毛孔都能看清楚,天底下能作出這種面具的人,除了五師兄,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具有這種實力。
朱潤澤冷然道,把面具摘了。
面具摘下,我和張幼謙幾乎驚掉了下巴,這個假扮朱悟能的男子,竟然是馮寶!我心中恍然大悟,那夜見到馮寶之后,便聽到了“朱悟能”在內莊訓話的聲音。若真如此,這件事恐怕也是趙九爺故意安排的。
馮寶!
朱潤澤望著我和張幼謙,你們認識他?
聽他說話的口氣,顯然是還記得我們。
于是我道,回稟皇上,此人是江南織造局少監馮零感手下的一個小太監,年前與我們一起押送江南貢銀北上……
我和張幼謙將年前押送貢銀、布匹前往京城,然后在河間府被劫鏢的來龍去脈說了一番,當然,江南貢銀失竊是四合堂干的,也不查自明了。
朱潤澤聽到江南織造局,心中又是犯了怒氣。
這個當年為了解決皇宮內庫的私銀而成立的部門,想不到卻成了朱悟能在暗中搞事情的基地,無論是給汪橫三大寇提供情報,還是暗中私自訓練朱悟能的替身,這都是找死的事情,可偏偏又是直屬于內廷的部門,就算都察院都無權彈劾他們。
馮寶雖然假扮朱悟能惟妙惟肖,但畢竟年輕怕死,旋即將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他從幾年前就開始訓練成為朱悟能的替身,學習他的走路、說話方式,甚至連一些細微表情都要學的惟妙惟肖,本來也沒有什么特殊任務。
可是去年汪橫一出事,將朱悟能牽連了進去,被押送回了京城。這一下打亂了整個布局,于是他們利用皇帝多疑的性格,使出了瞞天過海之計,故布疑陣,讓馮寶多次隱蔽的露面,內莊登聞院、錦衣衛、六扇門中的釘子,很自然就將這個消息傳回了宮內。
本來東華宮內困的就是真的靈宗皇帝,朱潤澤試探了他若干次,結果越是真實,他反而越懷疑,直到今日六扇門行動,將他騙入了內莊之中。
朱悟能面沉似水,幾乎是鐵青著臉聽完了馮寶的供述,然后轉過身去。
有官兵上前準備滅口,馮寶連忙喊道,陛下,奴才還有一個秘密,想換奴才一條狗命!朱悟能駐足,雖沒有回頭,卻也表示出興趣。
馮寶求生欲望很強,整個布局是四合堂設下的圈套,馮寶不過是其中的一顆必然要被丟棄的棋子,偏偏在這種時候,這顆棋子忽然有了想法,變得不甘心,于是這盤棋有了變數。
我問道,關于什么的?
馮寶清了清嗓子,尖聲道,二十年前,一位奇人從江南桃山之上帶來了一塊青石,并以這塊青石為陣樞,重建了三大奇陣之一的黃陣圖,利用黃陣圖之力,開辟出了一道空間,這里便是內莊。
我腦海中閃過墓地中的慕容白云之墓的青石,正是有人從桃山的洞內取走的那塊青石,將這一塊石頭重構黃陣圖,能夠作出這等事的人,武功也定也是三境之外的高手。
馮寶接著道,后來那人找到了四合堂,對內莊進行了一番改動,于是這里便成了一處獨立于人間之外的單獨空間。
朱潤澤道,朕知道。
馮寶說,這個所謂的內莊,只要從外面炸毀陣樞,就變成一個囚籠,而這個囚籠是為陛下您準備的。
朱潤澤道,朕也知道。
馮寶又道,這個內莊陣樞一旦毀去,內莊的空間就會變得極不穩定,這個數百畝的空間,將會在三天內塌縮成一片虛無,若三日內無法出去,這里面所有人都會死!
張幼謙驚訝道,那究竟有什么辦法能出去?馮寶道,除非你能躍出三境之外,具有改變空間規則的能力。
張幼謙咂舌,乖乖,躍出三境外,不在五行中,我覺得可以跟這個世界說再見了。
朱潤澤道,朕還是知道。
朱潤澤的意思很簡單,除非馮寶給出其他值得的東西,他都無法保住自己性命。令我奇怪的是,內莊封閉,朱潤澤竟沒有絲毫驚慌的樣子。
馮寶見這些東西都無法打動他,終于說道,我還有個秘密,不過這話我不能當眾說,還請圣上能移步過來。
有人呵斥道,混賬東西,圣上是你能叫得動嘛?朱潤澤猶豫了下,并沒有移動,馮寶只得又道,這件事馮零感馮公公在暗中偷偷調查之事,事關一個“伍”姓男子的下落。
朱潤澤終于動容,你說什么?
我也忽然記起了,去年在金陵時,呂仲遠給我的信箋中,提及讓我對江南姓“伍”之人進行一次徹底全面的排查。
當時我覺得呂仲遠有些閑的蛋疼,布置這種不著四六的工作,并沒有把他當回事兒,隨手丟給了江南,后來江南花錢找個槍手胡亂寫了篇報告,封漆之后,寄回了京城。呂仲遠并沒有在說下文。
馮寶一席話,我才發現原來江南織造局也在暗中調查這件事,“伍”字這個姓并不常見,卻不知為何有這么多人在調查他。
馮寶道,這些年來,江南織造局一直派人在江南尋找姓伍之人,然而十多年來,伍姓的人在江南不過百戶,身家干凈,并不是要找之人,后來,馮零感忽然又生出了主意,既然姓伍的找不到,那么姓吳的、姓鄔的、姓武的、姓巫的,都試著來看看,誰想到這一看不要緊,果然發現了問題。
朱潤澤道,什么問題?
馮寶嘿嘿一笑,奴才斗膽求個免死,才敢說出此事。
朱潤澤冷哼一聲,朕乃當今天子,奉天承運皇帝,我管他姓甚名誰,只要在天下十八路州之內,我就有辦法將他找出來,大不了將這幾個姓氏全殺了就是。
聽到這話,馮寶幾乎要崩潰掉了,他本以為憑借自己知道的一點秘密,來換一條命,可是朱潤澤是何許人也,今夜他被騙到了內莊,被人辱罵,何曾受過這點窩囊?
就在這時,內莊的空間一陣扭曲,外面聽到一陣慘叫聲。
聞聲走了過去,只見幾十丈外,內莊空間在逐漸縮小,有將近數百名禁軍沒有及時來到內里,整個人被一股虛無之力給撕裂,變成一團團紅色血霧,籠罩空間之外。
這種場面比先前的那種廝殺更令人震撼,也更令人心驚膽戰。
從內莊封閉之后,朱潤澤只是生氣和憤怒,卻沒有表現出任何擔心的樣子,然而當外面數百禁軍被內莊坍縮成肉霧之后,我心中有個不好的感覺,那就是:朱潤澤在故意拖延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