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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今晚,我要大開殺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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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馮公公見我們沖了進去,臉色不愉道,你們是何人,堂堂總督衙門,成了門口菜市場了嘛,連回事都不用,直接進來?

  胡宗憲喝道,馮零感,這些人都是我屬下,還輪不到你來教訓。

  張元敬上前,恭敬施了一禮,道,部堂大人,這些銀子來路不明,您不能收啊!

  馮零感冷笑道,銀子來路明與不明,都是大明朝的銀子,一樣能填飽前方將士的肚子,如今前線戰事吃緊,你總得作出個決斷來。

  張元敬有些激動,大聲道,馮公公,我們江浙軍在前線拼死拼活,你們不給支持不說,還在后面搞事情,捅刀子,實在是寒了我們胡家軍的心啊。

  馮零感聲音陡然尖了起來,江浙軍是大明的江浙軍,不是你胡宗憲的江浙軍,這位將軍,你這么說,若論罪起來,恐有結黨營私之嫌啊。

  馮零感咄咄逼人,胡宗憲靠在太師椅上,眼睛微閉,一言不發。

  很明顯,朝堂之中,有人見不得他風光,以他名義跟江南人借錢,給江浙軍打仗,就是吃定了胡宗憲為了抗倭,一定會接下這筆銀子,如此一來就落實了他的罪證。我不禁搖頭,六部之中,先是戶部亂了,如今又輪到了兵部,接下來又是哪個呢?

  場面有些尷尬,本來辭行之事,也說不出口。一陣沉默之后,忽然大廳內傳來了哭泣聲,順聲看去,卻是督軍馮零感正在抹淚。

  胡大人,咱家從小就沒了爹娘,為了吃上飯,被人賣到宮里,誰料卻受盡了白眼,若不是干爹搭救,恐怕早已死在宮內了。好不容易混了個督軍的差事,卻又趕上了倭亂,一個督軍不善,又是殺頭的命,咱家的命真是比紙還薄啊。

  我心說馮零感啊馮零感,你豈止是命薄,你名字也薄的很,而且是看不見的極致薄。這演技渾然天成,鼻涕眼淚,說來就來,聲色俱下,看來在宮里待久了,個個是老戲骨,我是自愧不如。

  說到這里,馮公公撲騰一聲跪在了地上。

  要知道,按照朝廷規矩,督軍一職多由太監兼任,他們雖沒有指揮權,卻又報告權和彈劾權,同時又代表著皇上,所以各省總督一般都是敬而遠之,眼不見心不煩。如今馮零感竟然親自跪倒在地,這讓在場的眾人都傻了眼。

  胡宗憲這時也不再裝睡,連忙起身,說,公公使不得啊,使不得。

  馮公公痛哭流涕道,胡大人,你心里苦,你不說,我知道。但為了江浙軍,為了江南百姓,這五十萬兩銀子,請您務必收下!

  胡宗憲沉著片刻,一咬牙,道,銀票我收下了。只要打敗倭寇,將來就算背負罵名,我胡宗憲也認了!

  張元敬、趙子理等人看得熱淚盈眶,胡宗憲背負著極大的壓力,收下了明知將來有可能置他于死地的銀票,就是為了將倭寇趕出大明。

  胡宗憲接連發出了幾道指令,命令俞大猷、戚繼光率領江浙軍急行至松江府,要與倭寇在松江一代決一死戰。

  趙子理則立即前往應天、揚州、杭州等江浙買糧,第一批糧草要在十二時辰內抵達松江府,負責全部補給。張元敬是斥候軍,負責刺探敵情,了解敵人軍力部署等等。

  兩個時辰后,江浙軍啟程前往兩百里外的松江府。胡宗憲不聽勸阻,執意要去,倒是馮公公,見大軍行動后,屁顛顛騎馬回了金陵城。

  我與徐若男約在松江府見面,于是與張元敬的斥候小隊一路快馬南下,前往松江府。一路經過海安、如東兩縣時,遇到大批難民,拖家帶口,沿官路向內陸放下涌去。

  不到一月時間,整個江南籠罩在倭亂的陰影之中。這與我們所在雁門不同,雁門與北周接壤,常年遭受北周騷擾,定北軍早已與摸透了他們的行事作風,可以有效的預防。倭寇則不一樣,如蝗蟲一般,所到之處,寸草不生。

  張元敬望著路上的流民,心中感慨,這些人為了躲避倭亂,背井離鄉,卻也不知能否生存下去。

  我說這么多流民,朝廷難道不管嘛?

  張元敬嘆道,蘇兄,你可知這半月一來,江南的米價漲了多少嘛?足足有五倍!原先一石米不過一兩二,半月不到,竟達八兩一石!

  我說這種時候,朝廷賑災的糧倉呢?我記得這些年,朝廷為了備倭,在江南設了十八個義倉,怎么大倉五萬石,小倉一二萬不等,這些糧食呢?

  張元敬面露憤然之色,痛心道,整個江南官場已經爛掉了。以常熟倉為例,豐年儲備了五萬石稻谷,上月奉命去調糧,卻只有連馬都不吃的糟糠不足萬石。胡大人震怒,執意要殺常熟知府吳為財,誰料那知府竟是朝中內閣楊閣老的外甥,寫信前來求情,結果胡大人還是將他殺了。若說這次買糧之事與楊閣老無關,我是不信。

  斥候軍要趕在大部隊抵達之前摸清倭寇底細,所以一路上快馬加鞭,就連吃喝也都在馬上解決。天亮出發,到了傍晚時分,就抵達松江府。

  汪橫率領的倭寇大軍,幾乎未遇到什么抵抗,就于昨日上午占領崇明島。

  這一招十分高明,本來以為戰事會在橫江港開啟,若強行登陸,守城方占據地理優勢,那么倭寇將陷入被動的場景,但他們只用了宮藏大佐的七八艘船,施展了個障眼法,繞路占領崇明島。

  崇明島位于長江入東海之處,具有極佳的戰略優勢。進可沿長江西上進入中原內陸,退可向東逃回東海,倭寇能占領此島,是極有戰略眼光的。

  松江知府羅有道已攜帶家小逃竄,守在松江府的只有守備常勝及駐軍不足百人。張元敬派出斥候,沿途收集倭寇情報,如有必要,則滲透到崇明島上,與大明軍的臥底取得聯系。

  之前,倭寇沿江燒殺擄掠,多是得手后即退,朝廷定性為倭亂。如今占島,這就不是普通的匪患,而是正式宣戰了。

  守備常勝向張元敬通報倭情,昨日凌晨,江上起了霧,天亮之時,忽然江面上來了數百艘船,迅速占領崇明島,將島上六百多漁民、村民俘虜。下午時,倭寇派出三支中隊,約八百人,沿途洗劫了太倉、臨江、重海三鎮,搶奪物資糧食。

  汪橫、汪豎、汪直三兄弟并未在隊伍中。這次倭寇帶隊的是井上、屋頂、渡邊三位大將軍率隊,洗劫太倉三鎮的是街上、橋下、田野三個大佐。

我問這些人姓氏怎么這么古怪。常勝常年與倭寇打交道,道,他們一般在哪里茍合,就就這么起名了。我哦了一聲,不由哼哼道:在街上、在橋下、在田野中  張元敬安排妥當之后,提議晚上要潛入崇明島,問我要不要同去。我本要去找徐若男,可如今是軍情遠大于個人私情,于是拜托常勝守備,尋找徐若男下落,若能見到,則先邀到松江府內。

  已是初夏,夜初之時,天空中起了大霧,水面上能見度極低。我與張元敬駕駛一艘小船,在大霧的掩護下,向崇明島靠攏。

  按照常勝的提示,我們將船停靠在一處隱蔽處,換回了當時在天狼號上的倭服,上了崇明島。

  由于我們在天狼號上帶過,身上流露出來的氣質以及說話,并未引起其他倭寇的注意,很隨意的在島上游走。

  倭寇開始了狂歡,享受著搶奪來的牛羊、酒肉、美食,還有島上的女人。慘叫聲、哄笑聲,不絕于耳,這里是地獄,這里也是天堂。

  有兩個倭寇,拖著一個村婦,當著眾倭寇面將那村婦脫光,強行凌辱,其余眾人在一旁起哄,那婦女不堪凌辱,一口咬掉了一倭寇的耳朵,那倭寇暴怒之下,用亂刀將那婦女砍成肉泥。

  我看得怒火沖天,張元敬卻將我拉住,搖了搖頭。

  我低聲怒道,你是軍人,為了勝利,做些犧牲沒有什么,但我不同,我是捕快,是大明子民的捕快,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受難。

  張元敬道,蘇兄,我們是斥候,一切以軍情第一,你若逞一時之能,貽誤戰機,江浙兩省一百八十萬百姓的性命,就葬送在你我二人手中。

  我雖知他說的都對,可心中怒火卻如何也壓抑不下來。張元敬拍了拍我肩膀,說去島西去瞧瞧,若能找到他們糧草供給之處,今夜此行,那就值了。

  兩人來到西邊,西岸處,停靠著大約三百多艘戰船,并不如起初想的那么多,若以此而論,這次島上大約有六七萬人。

  這些船大小不一,張元敬數了下,其中有八十二艘配有火炮,這些船上有重兵把守,隨時處于戰備狀態,若真開戰,反應時間不超過一炷香。

  過了大約兩個時辰,整個島上情況已經摸的差不多了,島上大約有三萬倭寇,戰船上也有三四萬整裝待發,整個糧食補給,并未運上島嶼,而是在火炮后方的六艘貨船之上。

  我問張元敬,這些人明目張膽的占領崇明島,不怕我們大明水師前來征討嘛?

  張元敬苦笑道,這些倭寇對我們大明朝廷的軍隊吃的太透了,別的不說,一萬以上的兵力調動,要有兵部授權,總督與將領虎符,真開起戰來,倭寇若不敵,逃個百八十里,出了各守備的防區,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我說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難道就不能便宜行事嗎?

  張元敬道,防倭抗倭,人人只求無過,不求有功,跨區調兵,就要請示總督,一來一往,也要幾日,傷不起。

  難怪三年前,三四十個倭寇在江浙一帶流竄,一路燒殺,洗劫了十七個縣城,最后揚長而去,據說皇上大怒,說了一句,江南官員,都沒了卵子嘛。如此看來,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正當我們撤退之時,忽然看到最大的那艘樓船上,有五六個倭寇,押送著一名女子,走了進去。

  押送之人,正是徐若男。

  我腦海中嗡的一聲,星宿海內真氣暴漲。

  徐若男生出感應,向我看了過來,無意之間,沖我做了個手勢,意思是稍安勿躁。

  張元敬見我如同換了個人一般,有些不解的看著我。

  我說,元敬兄,不如你先回去。

  張元敬問道,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氣道,今晚,我要大開殺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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