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六扇門,我先找到了老孫頭,跟他說起了調令的事情。老孫頭聽后勃然大怒,說呂仲遠也太縱容那小丫頭了,我的人說調就調走,還有沒有把我老頭子看在眼里?
說罷拉著我要去呂仲遠說理,到了他值房門口,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呂仲遠四十來歲,國字臉,一臉正氣,我們進去時,陳清揚正在跟他匯報工作。
見到老孫,呂總捕頭說啊呀,什么風把您老人家吹來了?
老孫頭指著呂仲遠腦袋一通數落,把我看的目瞪口呆。
小呂啊,不是我說你,當年六扇門實行三產改制,我們七扇門出去時怎么約定的來著?六扇門充分尊重七扇門的行政事務,絕不插手七扇門的內務,如今倒好,京城那么多人你們不找,挖人反倒挖到我頭上來了?
呂仲遠打個圓場,陪笑道,可能其中有些誤會。
誤會?哼!老孫頭接著道,你是六扇門一把手,我是七扇門一把手,論起來,我還比你多一扇門,如今你看我老了,說話不頂用了是不是?
陳清揚在一旁道,孫老,這小子武功雖然差,但腦袋還算好用,手腳也靈活,我這是惜才愛才,才給他一個機會的。
老孫說,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惜才?
陳清揚說,你那是讓他天天洗菜吧。不如這樣,既然蘇猶在也在這里,不如讓他自己來選擇,這樣也不會讓你為難。
老孫頭問我,你來說說,你究竟是到六扇門干這個灰衣捕快,還是在我七扇門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二當家?
我說老孫我能說我的夢想嘛?
老孫頭不屑道,小低手沒有資格說夢想。你不是要學絕世武功嘛,我明天就開始教你。我心說敢情以前那是在糊弄我啊,不過進六扇門的誘惑實在太大,這讓我有些為難了。
陳清揚說,蘇猶在,只要你進了六扇門,咱們武庫司的武功秘籍隨便你挑。六扇門別的沒有,各大門派的武功絕學,都堆在那里發霉了,是時候讓你來發揚光大了。
呂仲遠出來打圓場,不如這樣子,小蘇是吧,年紀輕輕,以后的路還長著呢,咱們一人一半,如何?我連搖頭說,總捕頭,我雖然不想天天掃地喂馬,但也不想被分尸。
老孫頭怒道,掃地怎么了,你可知曾經多少天下第一是干過掃地的活兒?楊葉聽過沒,以前也在劍宗的雜役峰掃地,如今都大殺一方了。
我說沒聽過。
呂仲遠道,孫老,我的意思是,編制呢,還是歸屬于你七扇門,不如臨時借調到我們六扇門。你也不是不知道,前不久六扇門出了點事,人才流失嚴重,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就算咱們跟您借人,如何?
老孫頭氣呼呼道,真是借調?
真是借調!
那他每天早起掃地、喂馬,干完活之后才可以去六扇門上工。
成交!
我在一旁黑著臉,這老孫還是想讓我給他干雜活啊。老孫頭一瞪眼,你有意見嘛?我搖頭道,我心里苦,但我不說。
老孫頭在跟呂仲遠白活,我跟著陳清揚出了門,問道,為什么要調我來江湖司?陳清揚嘆了口氣,半月前,江湖司派出去的一百二十名高手去執行任務,結果全軍覆沒了。
竟有這等事,我驚道,什么人有如此手段?
陳清揚道,你可聽過金刀門?
金刀門是江湖上一個二流門派,門主杜時遜在太行一帶占山為寇,武功在黑榜上排名十九。按理說,六扇門高手如云,前幾年橫行江湖,把八大門派收拾的服服帖帖,怎的會在金刀門手上栽了跟頭?
陳清揚又道,一個月前,我們押送一名朝廷要犯前往應天府,不知誰走漏了風聲,被金刀門的人在太行一帶伏擊,前去的一百二十六人,只剩下六人帶著犯人逃回京城。這次臨時征召你入六扇門,就是要重新執行這次任務。
我心說難怪如此著急把我調來,原來是準備讓我去送死啊,于是連道,陳捕頭,你看年關將至,門內的垃圾也多,我覺得還是掃地更適合我。
陳清揚嘴角一翹,冷笑道,現在反悔有些遲了。
我說那些高手都完不成的任務,你讓我去干這活兒,是不是太抬舉我了?
我跟大掌柜商量過了,這次行動,我們準備出其不意,我會帶隊給你打好掩護的。
非要如此?
必須如此!
那我有個條件,能不能派兩千兵馬隨行護衛?
陳清揚一臉嘲諷的眼神,要不要再派大內十大高手隨行?我說也行,人多力量大。
想得美,就你跟張幼謙。
我說能不能換個人,我死活看這個家伙不順眼。
陳清揚說這是組織的決定,什么時候輪到你來說三道四了。作為幌子,我會率五十人護送個西貝貨從另一條路出發來掩人耳目,你將犯人送到應天府刑部就算完成任務。
大明立國之初,成祖皇帝天子守國門,將都城遷到順天府,不過卻也在應天府保留了六部編制,稱為陪都,從順天府到應天府,就算快馬,少則半月,多則一月。
陳清揚將一封書信交給我,這是你們的路線圖,到了應天府,自然會有人跟你接應。
我看也不看將路線圖撕了,陳清揚正要發怒,我說道,金刀門在太行山伏擊我們,鬼知道六扇門內部有沒有內鬼,我可不想重蹈覆轍,把小命交代了。
陳清揚一楞,你怎么知道會有內鬼?
我心說我本人就是盜圣門安插在六扇門的臥底我會告訴你嘛?口中卻道,這是一種直覺,我的直覺一向很準的。話說,我們要押送的朝廷要犯是何人?
陳清揚道,有些事,你還是不知道為妙。
為什么?
知道了怕你死的更快。
再見!
回來!
我看著陳清揚俏臉,說玉面羅剎,臨行之前,總得讓我準備一下吧?陳清揚被我叫了諢號,臉色一紅,想要發作,卻忍了下來。
老孫頭正在柴房裝煙袋,我見狀夾了塊木炭給他點著,老孫頭點頭,使勁兒抽了口煙道:你小子還算有點良心,我以為你攀了高枝,把我給忘了呢。
我說哪能啊,原來他們把我調六扇門,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啊。要不你跟總捕頭說下,把我調回來?老孫頭哼哼道,現在說晚了。
為什么?
我跟呂小子達成了協議,他答應給我七扇門擴編,如今又給我了我十二個編制,建制十二太保,用不了多久,我七扇門昔日的榮光,將重現江湖!
我心說老孫頭這是把我給賣了啊,于是道:那我更不能讓我走了,我現在是七扇門的二把手,我要走了,這十二個人誰來監督他們干活啊,六扇門這么大,掃地、喂馬、劈柴、買菜、養鴿子,任務很繁重的說。
老孫頭抽煙不語。我見沒有回旋余地,湊上前問,你不是說要傳授我絕世武學嘛?老孫頭說是啊,我不但傳授你爵士舞學,國標、探戈一起教你,如何?
我見他無意傳授,心想這樣不行,于是嘆了一口氣,說道,老孫頭。
明日我就要出發去應天府了,此行一路艱辛,也不知道有沒有命活著回來見您。這些日子承蒙您照顧我,我從小孤苦伶仃,打心底把你當做敬愛的長輩,我也沒啥好送的,這三個頭,就當臨行前給您行禮了。
說著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一邊磕頭,一邊偷眼瞄他,只見他吞云吐霧,仿佛睡著了一般。我黯然起身,擠出了兩滴眼淚,說我走了啊。
老孫頭長舒口氣,說罷了,你要去做的事呂小子跟我說了,看在你跟了我半月份上,我也不能眼睜睜看你去送死。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本發黃的書,這是我半生以來的武學心得,你沒有內力,太高深的領悟不了,但學一些招式傍身,將來也有所仰仗。這套槍法乃我不傳之秘,本想帶進棺材的,你看好了,我只使一遍!
老孫頭站起,伸手一抓,掛在墻上的兩段槍身瞬間來到手中,合二為一。
長槍在手,場內氣勢大變。老孫頭如換了人一般,也不見他動作,槍身微微顫抖起來,如銀蛇吐信,空中抖出幾個槍花。旋即,空氣開始凝滯,在槍頭處凝結出一股白色氣芒。
老孫頭道,這套槍法共三招十八式,名為金蛇槍法,于三招之中取其意,變幻出萬千招式,配合馬術,群戰可于萬軍從中取敵將首級,單戰可與江湖高手一爭高低。
老孫頭這三招使的極慢,十八式看起來平常無奇,分解下來無外乎直刺、斜點、橫掃、提勾等槍術基本要訣,不過卻暗含易術之理,卻如他所講,每一招都有后招,每一式中途皆可生出變式。
一套槍法使完,老孫頭問,你看懂了嘛?
我說看懂了。
老孫頭怒道,我最討厭不懂裝懂了,你說說看?
我說這金蛇槍法三招十八式,乍一看都是尋常,都是最簡單、最樸實的招式,但這十八式妙就妙在每一式如定理范式一般,遵循萬物法度,能夠推導出萬千變化,根據對方招式應機而變,而且無縫。
老孫頭嘆了口氣,如此好的悟性,卻無法修煉內力,真是可惜了。
我說我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我看《真元源本考》中記載,天地真元是一種實質,我們修行內力,就是將天地真氣引入自身,然后為己所用,難道內力修煉只有這一個法子不成?
老孫頭神色凝重,這是江湖上各大門派修行的基礎,你有什么看法嘛?
我說這些日子來,我能感應到天地之間真元充沛,不過卻始終不能將它引入二十八星宿海,我在考慮,有沒有可能存在另外一種控制天地真元的方式?
老孫頭道,也不是沒有,不過那是法術,不是內力,據說西方有另外一套控制方式,通過符箓、咒語等方式控制真元,不過這種假以外力的方法,終究是外門小道,不為我中原武林認可。
我搖搖頭,也不是這些。這些日子來,我觀察池塘水波,在河心投石,水紋卻能將波浪傳至岸邊,我在想,天地真元和內力,是否也可能如波浪一般,通過振動傳播,而不是一種實物?
老孫頭臉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