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雙神色驟變,她遲疑片刻,便盈盈跪倒在地上。
我連忙閃開,說你這一拜我可承受不起,朝廷若知道我藏匿了沈正道的女兒在京城之中,按大明律,這罪名恐怕不輕啊。所以,請告訴我你這樣做的目的。
沈無雙看著我,良久才道,我們需要一個身份作掩護,做一件事情。半年前沈家因這件事受牽連,我爹臨死前將秘密告訴了我。我只要半年,半年后我們便離開京城,作為酬謝,我們會給你一萬兩白銀。
這種被人欺騙和擺布的感覺并不好,我望著沈無雙冷笑道,沈尚書家底真是厚實啊,隨便一出手就是白銀萬兩。
沈無雙道,有些事我瞞著你,是因為不想欺騙你,你知道的越少,對你則越有利。
我聽了一陣無名火起,被人當猴的耍的滋味可好受啊。沈大小姐,既然你只是利用我,要做戲那就做全套,當丫鬟也要有個丫鬟的樣子,伺候本少爺喝水。
沈無雙略猶豫,考慮再三,還是倒了一杯茶躬身遞了過來,少爺請用茶。
我說看到你滿臉痘痘我就沒心情了,我要休息了,你還是退下吧。沈無雙氣結,砰的一聲將茶杯摔在桌子上,轉身就走。
回來!
沈無雙面露怒容,你想干嘛?
我說不想。
沈無雙氣的雙手發抖,我見差不多了,說走吧,少爺乏了。
這幾日在整理六扇門廢紙時,無意發現了一封被撕碎的書信,上面隱約有沈正道的名字,好奇心下,將碎屑拼接起來,卻是沈正道寫給六扇門總捕頭呂仲遠的一封,信的內容殘缺不全。
據愚兄推測,大抵在庚寅前后……如今朝廷奸佞當道、朋黨傾軋……此事若成,可建大明萬世之業……
看落款應在沈家出事前幾日,不知為何卻被人撕碎,要不是我看到沈正道三字,好奇心起,恐怕這封信除了當事人無人知曉了。
沈無雙在京城要做的是什么事?我也懶得去想,當年第一美女也不過如此嘛,我本想一走了之,可又無法跟師門交代,思來念去,管她呢,見機行事吧。
離開師門兩個月,也不知他們今年冬天如何過,御寒的棉衣有沒有,食物夠不夠,師兄們的冬眠修煉到幾層了。想到此,提筆寫了一封信,大意是我在京城安頓下了,每天有酒有肉,你們切勿掛念。
次日起了個早,準備去六扇門點卯之前,先去蘇記雜貨鋪逛一圈,畢竟也算我名下的產業。
沈萬三早已在那里,見我過去,恭敬起身行禮,我也不知沈無雙怎么跟他說的,至少他態度比那小妞端正多了。
剛開門,只見門前停了一輛馬車,車夫正是昨日跟我拼酒的蕭定遠,今日他換了一身常服,胡須修建的齊整,見面便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昨日喝酒不盡興,今日嘗嘗我的酒如何?
我心說好家伙,這一車酒少說也幾百斤,別說喝肚子里,就是都喝了,尿也得尿一個時辰啊,于是道,大哥,小弟要去上工的,要不改日?
蕭定遠一抬頭,目光閃爍,你可是不敢?
我頓時被激起血性,這天下喝酒,我要認第三,就沒人敢認第二。蕭定遠納悶道,第一是誰?我說第一是我第一師兄。
第一師兄?蕭定遠道,好奇怪的稱呼。
第一師兄就是三師兄,無論喝酒、偷東西、打架還是逃跑,都是第一,在盜圣門,有些時候他的話比師父都好使。
我們師兄弟七人,第一師兄對我最好,因為別的師兄揍我都是用最粗最短的棍子,只有第一師兄,是用腦袋撞我,對了,他練的是鐵頭功。
當然這些我是不會告訴蕭定遠的。
蕭定遠一拍車椽,一壇酒凌空飛至,我接過酒,好大一匹人頭馬,蕭定遠說這是我從西涼帶回來的,相傳當年燕十三和謝曉峰決戰時就喝的這酒,來,今日跟你不醉無歸。
洋酒這玩意兒就是喝不慣,口感醇厚,卻沒有燒心的感覺。
不過,第一師兄說過,天下酒分三等,第三等的酒是借酒澆愁的酒,第二等的酒是燒心醉人的酒,第一等的酒是免費的酒。
既然免費,我也毫不客氣,兩人不言不語,你一壇,我一壇,竟沒分出上下。
一陣酒香彌漫出去,我心說再喝下去,這里恐怕就不是雜貨鋪,而是酒鋪了。
我說不如這樣,我倆一直喝,誰先倒下便算作輸,蕭定遠是軍旅中人,好勝心強,喝到第十二壇時,他終于酒力不敵,趴在了桌子上。
門外傳來一陣打砸聲,沈萬三連出去,幾位爺,您這是?
幾個彪形大漢推門而入,我認識這幾人,前些日子偷了張幼謙的翡翠后,遇到這幾個潑皮想黑吃黑,被我教訓了一頓。
為首大漢道,你們在四爺的地盤上做生意,可曾趟過了盤口,拜過了碼頭?
按照江湖規矩,在幫會地盤上做生意討生活,除了要辦理證照稅務等,還要將當地黑白兩道打點好,沈萬三乃大家出身,這種低級錯誤自然不會犯。
這些潑皮無賴,昨日開業沒人來,今日卻找上了們來,顯然是有人指使。
開門做生意與以前不同,以前揍他一頓就算了,但做生意但求和氣生財,強龍不壓地頭蛇,就算武藝上勝過他,但你經不住他今天來潑糞、明日弄幾個叫花子在你門口唱蓮花落,你還愣是拿他沒辦法,總不能因為這點事宰了他們吧。
不過我醉意正濃,哪里管得了這些,于是拱手道:原來是四合堂的兄弟,我們蘇記做的是小本買賣,金山銀海的四爺也看不到眼里,這不昨天剛淘換了一口西洋鐘,準備今兒給四爺送過去。
那潑皮頭目說還算你有良心。
手下一嘍啰道,老大,他這是諷刺四爺呢。
頭目這才緩過神,怒道,兄弟們,給我把這個店給我砸了。話音剛落,一把長刀架在了那漢子脖頸之上,刀名斬空,刀的主人姓陳名清揚。
頭目說,你可知我是誰?
陳清揚道,你可知我是誰?
頭目轉過身,看到一身紫衣捕快服的陳清揚,倒吸一口冷氣。江湖幫派算得了什么,六扇門就是天下第一幫派,看到陳清揚,這些小潑皮頓時蔫了。
姑奶奶饒命,小的有眼不識黃山,黃山歸來不看岳,五岳歸來不看山,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在轉。說到后來,竟是滿口胡話。
陳清揚冷冷道,告訴孔老四,這家店我陳清揚占了三成干股,他要是有意見,可以到六扇門來找我。
眾人一哄而散。
都說官吃民,你這一張口,這家店一半都成了你的了,天下便宜都被你占了?
沈萬三卻在一旁擬好了文書,遞給了陳清揚。我說你真要啊?
陳清揚不屑道,你以為我想要你這三成干股?只要我愿意,這潘家園的店,哪家不舔著臉送上來,我這句話就相當于你的護身符,你不燒香供著我就不錯了。
后來我進了六扇門才知道,原來京城各大堂口的店,只要沒有特殊背景的,多少都與六扇門沾點關系。
我說陳大捕頭怎么有心情到小店來了?
陳清揚說,跟我走。
我哼哼道,你是六扇門紫衣捕頭不假,我是七扇門的,不歸你管。
陳清揚一本正經道,從今日起,你調到六扇門行動中心江湖司清字科了,我便是你的頂頭上司。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紙調令,扔了過來。
我嗅了一口帶著她體香的調令,這個舉動有些輕浮,陳清揚臉色慍怒,想發火卻沒發出來。
走吧。
陳清揚說完,轉身離去,自始至終,看也沒看趴在桌上大醉的蕭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