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揚刀未出鞘,刀氣就已迫人。一刀揮出,三道刀影劈空而來,虛實未分。我自知不是對手,一推八仙桌向后疾退。方才落腳的石板上,劃出三道一寸深的刀痕。
我暗呼好險,這小娘皮下手也太重了吧,不就是吃了你一只鴿子嘛,而且你也有份,要不是我說這是你信鴿,估計你還要多吃幾碗呢。
陳清揚眉頭一皺,當啷一聲,長刀出鞘。
一道凜冽的寒意從刀身散發出來,陳清揚這把刀以寒鐵鑄成,名為斬空,在百刀譜上排名第七。只見她腳步輕點,步伐輕盈,欺身前來,當頭又是一刀。
我隨手抓起一把廢紙,呼啦扔了過去。
刀光所及,紙屑飛舞。我大喊老孫你不是還要申請碎紙機嗎,這小娘子的刀夠快,能擔大用!刀勢未見任何削弱,轉瞬逼到我身前。
一把長槍忽至,點在刀身之上。長刀貼我面門而過,額前一縷頭發被斬落。陳清揚大呼一聲好槍,斬空刀顧不及我,向老孫頭攻去。
兩人插招換式,瞬間互相攻出十幾招。柴房內刀光槍影,虛實不分,我看得眼花繚亂,陳清揚乃六扇門高手,有此身手尚可理解,這老孫一個收破爛的,武功竟也如此犀利。
陳清揚刀法越來越快,隱約之間,竟有風雷之聲。在連續幾招進攻未果之時,她單手擎刀,向后撤兩步,側身扭腰一刀劈出,一道白光從刀身上散出。
刀罡!
我大驚,陳清揚是高手不假,但刀道高手,能修煉出刀罡,與劍芒一般,乃上境三品之上才能悟出的。想不到她年紀輕輕,竟有如此實力。
老孫頭大聲道,我的柴房!
長槍從右手繞腰一圈,瞬間加速來到左手,迎刀罡而上。
兩人分立柴房兩端。
柴房前門被削去半邊,轟然倒塌。
老孫頭怒道,你要在這樣,我以后可不陪你玩了。我們七扇門預算吃緊,修繕費得你來出。陳清揚呵呵一笑,顯然是對方才那一刀非常滿意,還沉浸在方才那一刀的喜悅之中,聞言隨口道,到時候找我報銷就是。
陳清揚走后,我與老孫大眼瞪小眼。
我說想不到你原來還是一高手。
老孫捋了捋胡須,連擺手謙虛道:一般一般,天下第三。可臉上得意神色出賣了他。我說老孫,我要學武。老孫頭上來一個栗子,學你個大頭鬼,先把房間打掃了再說。
半個時辰后,柴房煥然一新,當然那倒塌的墻壁,我暫時修不好的。屁顛顛來到老孫前,我要學武。老孫不屑道,你資質太差,不適合練武,不過我見你手指靈活,有門功夫比較適合你。
什么功夫?
盜術。
我心說我是盜圣門的關門弟子,要學盜術還用得著你嘛。
老孫頭,我要學武。
老孫不耐煩道,你說了一百三十七回了,明確跟你說,不教!
我把拖把往地上一扔,轉身就走,老孫喊道,你想干嘛?我說老子不干了。你不怕六扇門通緝你?通緝我也不干了!老孫口風忽轉,小子,我見你方才扔拖把的那一下,頗有高手風范,稍加練習,必將成為一代宗師。
我說少給我灌湯,你不過是想找個給你干活還不要錢的仆人罷了,方才你還說我資質差。老孫頭嘿嘿笑道,哪有的事,我見你骨骼清奇,天庭飽滿,是個練武奇才。
我喜道,真的?
老孫舉手道,我要撒謊,天打五雷轟。
轟隆,轟隆!外面一陣雷鳴聲。
老孫罵道,大冬天的,打什么雷!我側耳傾聽,好像不是打雷,聲音從西南方向傳來,老孫神色一凜,說你待在這里別亂跑,我出去瞧瞧。說罷,閃身不見。
我怎會真聽,連出得門來。
六扇門中聚集了人馬,如臨大敵一般。
四五里之外,聽得有中年大漢喊道,我道是六扇門內個個乃江湖正道之人,想不到卻是一群以多欺少、偷襲暗算的懦夫。有人道,奸賊逆寇,人人得而誅之,還用得著跟你講什么江湖道義?
我心說這人是誰,內力如此深厚,聲音竟傳得這么遠。未見其人,只聞其聲,打斗聲傳來。
一道白芒閃過,只聽轟隆一聲,西南角的望月亭,被人一刀削成兩截。接著是臭罵聲,你們這群奸詐小人!打斗聲漸弱,沒過了多久,老孫頭回來,一身舊袍上棉絮飛舞。
一進門就端起茶杯,大口喝了幾口茶,說了句好險,差點就回不來了。我問什么人,這么厲害?老孫頭一撇嘴,問那么多干嘛,跟你無關。
我說學武的事兒?
老孫頭坐在凳子上,你真想學武?
真想。
學武是要吃大苦的。
我不怕。
嗯,小子有志氣,不過光有志氣也不行。你想學什么?
我要學你方才那一招槍法。
老孫頭笑罵道,還沒學走,就學跑了?俗話說,三年學刀,十年學劍,一輩子學槍,老子我練了一輩子,才勉強使出這一招金槍不倒,以你資質,等你學會這一招,估計半條腿都進了棺材了。
我說就沖你這招名字,我也得學。
先磕頭吧。
我跪下砰砰磕了幾個響頭,老孫頭站起身來,上下仔細打量了我一番,繞著我轉了兩圈,然后在我肩頭之上拍了三下,背負雙手離開了。
我心說這是怎么個意思?難道此槍法不傳六耳,這是暗示我,等半夜三更天,從后門到他房間去嘛?不會這老頭子有什么特殊癖好吧,不過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為了不讓陳清揚那小娘皮欺負我,我也忍了。
到了半夜,我拿了兩塊肥皂,來到老孫頭后門,戰戰兢兢敲門。
房門虛掩著,沒有亮燈,老孫頭坐在太師椅上,吧嗒吧嗒的吸著旱煙,看到我進來,說來了,先把衣服脫了。我說老孫,咱們不開玩笑哈,我是來學槍法的。
你滿腦子想什么呢,要學槍,得先打熬身體。把衣服脫了!
我將信將疑,脫掉外套,老孫指了指院子一口大缸,到缸里去,明天早上凍不死,再說學武的事兒。還沒等我張口,老孫將我拎起來,扔在那口水缸之中。
三九臘月,寒意徹骨。
我凍得牙齒亂顫,渾身發抖。不過這點苦算不得什么,當年盜圣門學藝時,練油鍋取皂時不小心打翻了鍋,浪費了一鍋菜籽油,當時被師父罰在雪里凍了一夜,我試著唱歌轉移注意力,他說風雪中這點痛算什么……
老孫頭一聽,喲呵,挺能忍的。
于是坐在院子里,支起火鍋,里面燉著一鍋狗肉,又熱了一壺酒。
香氣撲鼻,勾得我饞蟲大動。
老孫?
嗯?怎么,來一口?
我說好啊。
老孫端著狗肉湯,在我鼻子前晃了晃,就一口啊?
我說就一口!
老孫轉身就走,我說不能出爾反爾啊。老孫頭說聞一口就一口,然后一邊吃一邊唱,燉著狗肉喝著酒,革命日子天天有。
第二天清晨,我從水缸里出來,阿嚏!
老孫說就這么點苦頭都吃不了,還想練槍?就你這樣,金槍不倒也被你練成銀樣镴槍頭。指了指眼前一個冒熱氣的大碗,來把這碗姜湯喝了,祛寒。
我上去端起碗,咕咚咕咚喝了個精光,這味道不對啊?老孫嘿嘿笑道,對不住啊,我忘了這是從夜壺里倒出來的。我大怒,你這個老不死的整我?
忽然覺得一陣熱氣從小腹升起,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老孫道,坐下,運功。
我盤膝而坐,按照老孫傳授的口訣運功,那股暖流從丹田升起,在體內二十八星宿海中緩緩流淌,沒過多久,額頭一片大汗,等收功時,只覺得一身倦意全去,渾身充滿了力量。
老孫笑著問,感覺如何?
我問道,這是什么湯 童子尿!
再來一碗!
老孫怒道,滾蛋,你知道這一碗湯多貴嘛?三叉苦、崗梅、金盞銀盤、薄荷油、野菊花、馬來酸氯苯那敏、咖啡因、對乙酰氨基酚八種藥材以狗肉為引,熬了一夜!
我咂舌道,這么麻煩,這不是三九感冒靈的配方嘛?
老孫道,你也聽過三大神藥?這神藥,一碗可洗髓,兩碗就能聞境,三碗不過崗。我說那四碗是不是就可以晉入知玄境了?老孫呸了一聲,你要真喝了四碗,讓你八竅流血而亡。我說人家都是七竅,我這怎么成了八竅?老孫哼哼道,太污,自己悟去吧。
回到客棧,發現房內行李被人洗劫一空。我連問伙計,伙計說你的行禮被跟你同來的姑娘取走了,臨走之前留下一個紙條。我拿了紙條,按紙條地址找到西直門一家大院。
上前敲門,開門的是一個管家打扮的老頭,說這位公子你找哪位啊?我說我找沈無雙,她住在這里?聽得門內有人道,原來是公子爺回來了?
推門而入,只見沈無雙一身青衣,端著一簸箕苞米喂雞,見我連躬身道,公子爺好啊!我心說這丫頭有病嗎,給你三十兩銀子,還不趕緊跑路,還真租了房子了?這院子占地三畝,有院有廂房,著實不小。
這房子不便宜吧?
沈無雙撩了下頭發,說不貴,一年租金五十兩而已。
而已?我跳起來道,我才給了你三十兩!沈無雙說是啊,只付了半年租金,剩下的這不等公子回來付嘛?我冷著臉道,你知道我一月薪水多少嘛?一百文,你還請了管家?大姐,這是過日子的樣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