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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六章 黃金六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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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天晴。朱高煦既沒有去皇城北面、也沒有上朝,他徑直到了柔儀殿辦公。北征期間,有很多政務朱高煦沒有過問;此時他要大致看一遍卷宗,了解內閣幾個月以來記錄的政務。

  今天負責服侍朱高煦的當值太監,是司禮監少監侯顯。他是一個面部輪廓清晰、相貌方正的閹人。

  朱高煦剛走進柔儀殿,便向后門院子里看了一眼。但侯顯不是曹福,他對一些事似乎不太了解。侯顯帶著幾個宦官,把最近的奏章也送過來了。

  既然一疊奏章已經放到了桌案上,朱高煦便準備隨便看看,然后送到北邊的武英殿去、先讓內閣與典寶處處理。

  他翻開最上面的一本奏章,大致一看,前面兩句話、居然愣是沒讀懂;而且那字寫得非常差勁,一筆一劃讓朱高煦想起了剛學寫字的小孩兒!

  但是這反而引起了朱高煦的興趣,因為朝廷官員不可能這么沒文化。他馬上翻了一下落款的地方,看是誰的奏章。一行奇怪的字母映入眼簾,這讓朱高煦頓時心里有了數:這是外國使節的奏章。

  字母的旁邊還加了漢字,麻喏巴歇東王使臣。

  麻喏巴歇國,就在印度尼西亞爪哇島那邊,朱高煦登基后看過鄭和留下的海圖、以及一些永樂初的卷宗記載,曾了解個大概。

  朱高煦繼續看奏章,終于看懂了內容。爪哇使臣上書,希望朝廷同意,麻喏巴歇國(爪哇島)并入大明,成為一個省!

  “哈!”朱高煦看完不禁笑出了聲,下意識覺得這個使臣簡直是奇葩。

  朱高煦摩挲了一下額頭,抬頭看了一眼侯顯。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為甚么這本奏章會在最上面?

  當年鄭和出海時,侯顯并未跟著去,但是王景弘作為副使去了的;而侯顯與王景弘,是一個鼻孔出氣的宦官。朱高煦頓時猜測,侯顯、王景弘等閹人也有政治訴求。

  朱高煦便把奏章遞給侯顯看。

  侯顯躬身接過,看罷抱拳道:“奴婢稟奏皇爺,麻喏巴歇國的東王、西王,此前發生了內訌。奏章里提到的這個東王,已經戰敗丟失了所有領地,其使臣的意思,恐怕是想朝廷出兵幫他們奪回國土。”

  “原來如此……想起來了,朕好像看過卷宗、確有這回事。那個西王,好像還誤殺了咱們的海軍將士?”朱高煦道。

  侯顯忙道:“皇爺所言極是。那時船上的官軍上岸做買賣,被爪哇西王誤認是東王雇的援軍,言語也不太通暢,咱們的人便被殺了一百余人。后來西王上書請罪,yù賠款黃金六萬兩,但奏章送到京師時、先帝已駕崩。后來廢太子當權,未再派遣船隊南下,故此事擱置至今。”

  “六萬兩黃金?”朱高煦吃了一驚,他還不知道有這件事,“爪哇島國王如此富裕?”

  侯顯道:“麻喏巴歇國西北邊,三佛齊王國(馬來西亞、蘇門答臘島附近)出產黃金;麻喏巴歇國又與西洋回回教門諸國,常年做買賣,積攢了不少家底,著實富有。當時我大明巨艦陳兵海上,西王發現之后,十分懼怕國滅,因此許諾大量黃金!東王趁機遣使,跟隨船隊來京,又許諾以麻喏巴歇國全境,卻是空口許諾。皇爺明鑒。”

  朱高煦再次看了侯顯一眼,侯顯的立刻把腰彎得更低了。這宦官是在引誘朱高煦、重啟船隊出海!侯顯應該知道,皇帝現在非常缺錢。

  黃金六萬兩!朱高煦在心里“噼里啪啦”地算了一番,大明的貨幣不是金本位和銀本位,除了寶鈔紙幣、現在仍然以銅錢為主。黃金六萬,大約相當于銅錢三十萬貫!

  當初朱高煦為了支持南署鐵廠,從內府與戶部撥款二十萬貫,簡直是讓皇城好幾萬人節衣縮食,還把戶部尚書夏元吉、也抓進了詔獄一趟。三十萬貫真金白銀,對偌大的大明朝廷也算是一筆巨款。

  朱高煦連奏章與卷宗也不看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若有所思地踱來踱去。

  侯顯的聲音又道:“皇爺,占城、渤尼、暹羅、真臘、爪哇使節,在京師住了幾年,至今不能回國。禮部尚書胡部堂多次抱怨,要供給他們吃喝……”

  “朕知道了。”朱高煦道。

  侯顯急忙住了口,躬身道:“是,皇爺。”

  朱高煦想了一會兒,決定更多地了解南洋的情況、謀劃合理有效的長遠方略之后,最好得到大臣們的支持,然后才決策。反正那些南洋各國使節已經住幾年了,再多住一月兩月也不要緊。

  他想到這里,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通過登基以來陸續得到了各種信息,朱高煦心里作出了一些揣測和判斷。儒家文化圈主要在東亞地區,除大明之外,朝鮮國、rì本國、安南國影響比較大。而南洋諸國,包括與云南邊陲土司有所接觸的緬甸、暹羅(泰國),極可能更多地受印度宗教、回回教門的影響。

  而且葡萄牙和西班牙崛起之前,歐洲宗教文明似乎比較落后;反而是回回教門十分強盛,武力強大、富裕多金、信徒眾多。

  最讓朱高煦感受深的,便是遠在蒙古的韃靼與瓦刺,居然也信了回回教門。那個被平安救回來的女子羅氏,便曾說過:韃靼貴族對付那些異教徒(不愿意信回回教門的韃靼人),便用馬蹄鐵釘進他們的腦袋。

  因為近代以后歐洲主宰世界,所以朱高煦不得不強行扭轉自己的觀念:在這個時代,吞噬其實相比西歐宗教、回回教門更加強大富庶。

  朱高煦暫且將遠在南洋的事務擱置,繼續翻看最近的奏章。夏元吉的奏章被他翻了出來。

  戶部尚書夏元吉上奏,有關鹽引的內容。夏元吉建議,停止將鹽引賞賜給藩王、勛貴,著重提到不能給商人沈家。

  夏部堂用大篇幅闡述了其中的弊病。

  (大概意思是朝廷通過鹽鐵官營,本來可以得到巨大的好處。不僅能增加戶部收入,而且五軍都督府等衙門,還可以利用鹽引與商人交換,讓商人運糧、或者召集流民在邊關直接種地,供應邊軍所需;極大地節省兵部、戶部的開銷。)

  但是皇家濫發鹽引給藩王、皇親國戚、勛貴,便攪了規矩,讓朝廷蒙受巨大損失。

  朱高煦覺得夏元吉說得很有道理,但是這些弊病不是朱高煦搞出來的,之前早就有了。而且涉及相當復雜,這是皇家平衡補償各方權貴的重要手段。一旦取消,恐怕會激化矛盾!

  夏元吉可能以為,去年朱高煦抓了代王、削弱了諸王的兵權,又率大軍北征震懾了北方……所以可以開始著手收回朝廷中央的利益了?

  朱高煦覺得這個夏部堂在戶部干得很好,但是并不能考慮全局利害。當然夏部堂可能也只是主張而已,并沒有強求馬上執行。

  可是奏章里提到的,給商人沈家鹽引是怎么回事?

  朱高煦又翻了很久之前的政務記錄,這才發現幾個月前,他曾下旨,叫有司安排、冊封沈徐氏的女兒沈寶妍為“莊嬪”的事宜。

  而司禮監的閹人們,在聘禮中加了鹽引,或許因為沈徐氏是商人的緣故;明朝的鹽是壟斷經營,只要有鹽引就是暴利,所以凡是商人都想染指食鹽貿易。

  搞明白了中間的過程,朱高煦馬上猜測,這事兒多半是王貴干的,然后不知怎么通過了內閣與典寶處的批準。因為王貴與沈家才有來往,多半是沈徐氏向他托的人情。

  因為此前很長時間,朱高煦沒有直接理政,以至于一些事并不是他決策的。

  朱高煦還想起了那個羅氏的事,宦官曹福曾向羅氏打聽、有關黃儼的下落……這是要討好黃儼的仇人?王貴等人,有想與侯顯王景弘一黨結盟的跡象!

  朱高煦心頭頓時不高興了,他提起朱筆,便在夏元吉的奏章上寫了起來:沈家聘禮之中,鹽引改為其它財物。

  他寫罷,“啪”地一聲把奏章扔在了桌案上,對侯顯道:“你看看朕的批復,再告訴司禮監的人。”

  侯顯小心翼翼地捧起奏章,不斷點頭道:“奴婢遵旨,奴婢遵旨!”他看了一眼奏章,臉色頓時煞白,悄悄拿袖子揩了一下額頭。

  朱高煦又道:“趙王府逃跑的宦官黃儼,確實在韃靼人那邊。朕可以叫三法司發懸殊榜,必定有韃靼人圖利,把黃儼給逮回來。”

  侯顯撲通跪伏在地,磕頭道:“那黃儼牽涉代王府謀逆案,此賊生死,全憑皇爺之意。皇爺繼位之后,仍信任重用奴婢等,大恩如同再生父母,奴婢等肝腦涂地、也不能報皇恩于萬一!奴婢絕不敢有私,此生誓忠心于皇爺!”

  朱高煦沉住了氣,說道:“朕也相信,你們能明白輕重。起來罷。”

  “謝皇爺恩典。”侯顯道。

  朱高煦緩下口氣,好言道:“之前海船已建造了幾百艘,造船、訓練耗費糜大,出海之事必定不能半途而廢。不過朕會改變一些方略,此后必定還要選真正忠心的太監為使節,繼續此事。”

  侯顯道:“皇爺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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