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館距離公司并不遠,幾十米的距離,見劉飛陽出門兩人也沒停留,緊跟著出來。剛走到菜館門口,就看見公司門前已經停了兩輛轎車,如果不出意外,這應該是錢書德那個并購班子的用車。
公司接待室里坐著四個人,三男一女,其中還有一位是劉飛陽的老熟人,孫紅文。
根據錢書德的提議,這次并購班子的班長為孫紅文,雖說他這么多年來都跟在錢書德身邊,極少有用武之地,但不能否認他是一線重點大學的高材生,專業知識過硬,東奔西走,實戰經驗也豐富,是開疆擴土的人才。
其余三人或是品茶或是在交談,唯獨他沉默不語,靠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并沒有想象中的輕浮,倒有幾分嚴肅。
錢書德提出并購開始在年前去海連市考察的火車上,當時就是他整理的資料,錢書德還不重不輕的提及一句:以后不要在搞小動作!
此時孫紅文心里波動很大,想不通錢總為什么這次讓自己牽頭,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這貌似是不錯的馭人手段,只是這種手段讓孫紅文膽戰心驚,能這么用,說明人還沒走到領導心里。
自己勤勤懇懇工作幾年還沒走到錢書德心里?
他微微搖頭,顯然不相信這種結論,更愿意想成這次金額不大的并購案是對自己的一次磨練,說不準以后公司擴張要把自己調任到某一區域當主管,附加因素是自己與劉飛陽的積怨,站在公司層面為自己出氣…
“咯吱…”
他正想著,房門被人推開,劉飛陽帶著洪燦輝二人走進來。
“孫秘?歡迎歡迎…”他看到這房間里居然坐著孫紅文,心中一驚,不過并沒表現出來,主動抬起手。
“劉總你好…”孫紅文趕緊站起來,把剛才的嚴肅臉變成一臉笑容,抬手與劉飛陽握到一起,他心里確實害怕這個不講規矩的犢子,更害怕與他直面相對,只不過現在沒有后退的余地。
又道“我給劉總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公司的法律顧問、財務副總監、資產評估…”
“請坐,請坐…”劉飛陽一如既往的保持友好,待都坐穩之后,揣著明白裝糊涂道“不知幾位前來,有何貴干?”
“劉總,您想看一下這個…”孫紅文說話間把計劃書放到劉飛陽眼前,很厚,看起來得有幾十頁,他們準備的很充分,一式三份,另外兩人手中的計劃書放到洪燦輝和王紫竹眼前。
劉飛陽把計劃書打開翻看,剛剛看了兩頁,就不禁倒吸一涼氣,這份計劃書只能用兩個字形容:完美!
這倒不是有多符合劉飛陽的利益,而是上面所寫的面面俱到,甚至于公司的資產負債情況,以及總體價值的誤差不會超過十萬元,要不是剩下的項目都寫的如此完美,他甚至要懷疑是不是有人把公司的內部數據泄露出去。
“關于這次并購,我們設計了三種方案,第一,以現金方式購買劉總名下所有產業股權,第二,通過交叉持股的方法,同等價值的股份進行置換,第三,德鑫集團控股公司,飛陽地產等其他產業融為德鑫集團子品牌!”
見他們再看,孫紅簡潔把這份并購案的最終目標說出來,與洪燦輝的判斷幾乎一致,沒有太大紕漏。
會議桌對面的劉飛陽抬頭看他一眼,隨后點點頭。
孫紅文語氣陡然輕松了一點,道“說句題外話,在來之前錢總交代過,如果能達到控股,飛陽地產成為德鑫集團的子品牌,劉總可以繼續管理公司事務…”
控股權沒了,就好比一把砍刀懸在脖子上,讓你管理可以管理,如果不讓可以立馬讓你滾蛋,連點反抗能力都沒有,說好聽是獨立自主,說不好聽就是給錢書德干活。
劉飛陽還不至于想不到這些,他聽完之后繼續看著計劃書,很認真。
足足過了一個半小時,孫紅文面前的茶水都換了三杯。
“啪嗒…”他終于把計劃書放到桌面上。
“很完美…”劉飛陽在心中組織了下措辭,道“這份計劃書可以說考慮到任何細節,但是你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因素,我本人以及公司的董事會成員,還沒有任何被收購的意愿,目前惠北經濟形勢一片大好,雖說與同等級公司競爭激烈,但還是能適應錯綜復雜環境”
不算很激烈,也沒有滅了自己威風。
孫紅文并沒開口,坐在他旁邊的財務一邊翻看自己手中資料,一邊說道“根據貴公司的資產負債來看,體育場地塊開發、夜場、磚廠,全都處于高負債運營,銀行借款、同業拆借、民間借貸比例居高不下,如果經濟形勢判斷有丁點失誤,對公司運營就會造成風險,并且根據貴公司的情況來看,已經沒有充足的流動資金能進一步擴大…”
他說的確實不假,劉飛陽能有今天,完完全全是源自于圈子人的支持,體育場的地是圈子里集資、酒吧也是集資,他只不過是出了名頭而已,就連磚廠的新建廠也是從這里面出的資金。
到目前為止,所獲得的收益都是小利,從長遠來看,這些債務至少需要五年時間,唯一能提供大量現金流的就是體育場,可樓還沒蓋起來…
有些人每天一睜眼是幾位數的房貸,而他是天文數字的債務。
只不過他不怎么想,心比較大而已。
“古人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公司能走到今天并不是靠掐手指混日子,你們所指的資產負債,意在打壓,這個可以理解,但不要忽略我們所涉及的都是朝陽產業,前景很光明…”
洪燦輝挺胸抬頭的回擊道。
“如果是細節問題有異議,可以再商量,比如股份比例…”
“公司未來…”
談判,從來不是一件三言兩句就能解決的問題,在村里的時候或許可以,因為根本不知道啥叫談判,對齊老三那樣的也可以,因為社會人講究的就是個快意恩仇,可當一切都發展到正規程序,上至大國交涉,小至曹武廟的食雜店與供貨商,都會變成很漫長的磋商過程。
劉飛陽最開始不習慣,好在已經接觸過這么多次也算習以為常,他最大的特點就是能坐得住板凳,這都得益于他那兩年掄洋鎬的經歷,那是很磨人耐心的活,最長的一壟有一千多米長,一眼望不邊,唯一的辦法就是繼續做下去。
接待室內很快就變成你來我往的唇槍舌戰。
體型龐大的上市公司,完成一次兼并重組需要三個月半年,乃至一年的時間,劉飛陽的體量還很小,但如果一切順利也得三個月時間,更不用說他們心里就是抗拒的。
交涉一直到下午四點鐘。
劉飛陽一方知至知終都采用軟中帶硬的策略,嘴上說著拒絕,又總是峰回路轉的給孫紅文一方留有余地,這倒不是故意勾引,而是當下最需要的就是時間,他希望采用拖字訣,拖出幾個月,到時候錢書德可能沒有耐心繼續兼并,又或者自己不至于能被輕易擊倒。
孫紅文一方確實抓住了他們的主要問題,企業負債太高,如果銀行停止貸款,圈子里的人所有借款,那么劉飛陽手中的資金不超過三百萬,對于體量已經在五千萬左右的公司來說,是杯水車薪。
孫紅文看了眼手表,隨后總結道“今天就先到這里?貴公司提出的幾點細節問題我們回去會盡快修改…”
他也看出來,繼續討論下去沒有任何意義,誠意不足。
“好…”劉飛陽站起來抬手道“我本人以及公司還秉承著獨立自主的發展原則,對于貴公司的計劃無法做到高度契合…”
孫紅文抬手握了握,隨后帶著幾人離開。
把他們送到樓梯口,看著他們上車,洪燦輝抬手把襯衫最上方的口子給解開,這一下午過得很郁悶,說話不能隨心所欲,不敢把話說的太死。
憤憤不平道“陽哥,錢書德那個老東西也沒什么誠意,這幾個人在公司排名都是十位以后的,根本沒什么重量級人物,孫紅文是天子近臣,可他終究沒有多大實權”
“弱國無外交…”劉飛陽無奈的搖搖頭。
“寒冬要來了?”王紫竹轉頭看向他。
劉飛陽想了想,說出三個字“倒春寒…”
另一邊。
孫紅文上車之后第一時間把今天下午的結果匯報給錢書德。
“拖!他是想等體育場建設有雛形之后,能快速回籠資金…”錢書德坐在辦公椅上緩緩開口。
“那,我們接下來的談判方向是?”孫紅文瞇著眼坐在后座,燈光不明,眼中綻放出少有的陰翳。
“這小子是寧折不彎的主,都敢跟齊老三比試比試,他做的決定已經很難改變,繼續磋商沒有必要了…呵呵”錢書德回的很輕松。
孫紅文聽到這話,眼睛瞬間一亮,雖說看到劉飛陽得裝出笑臉,可心中恨不得把劉飛陽挫骨揚灰,他等待著,沒有問。
錢書德手里拿著電話沉吟幾秒,平淡道“想收服一匹野馬,就得先讓他看看,咱們家里有草原…”
孫紅文終于無法控制內心的激動,身體竟然有微微顫抖。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