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飛陽走進柜臺里,從貨架上拿起一盒價值五塊錢的國賓香煙,萬寶路這種東西對他來說還是太奢侈,不會裝那個蛋,也不會刻意往自己臉上貼金,動作細膩的把煙盒打開,抽出一支先遞給曹武廟。
這個老東西伸手接過煙,心里正琢磨辭職是真是假,這盒煙錢是現在要還是從工資里扣,可再抬頭恰好看到劉飛陽的眼睛,不再是以前那樣傻乎乎不諳世事的渾濁,反而比晚上坐在這里談天說地的摳腳漢子要明亮的多,如果不是看到他手上還有剛才拿煤留下的黑色痕跡,會扇自己一個嘴巴看是不是做夢。
“咔…”
劉飛陽點燃火機遞過去,隨后才給自己點著,吸了一口覺得不過癮,勁不夠大,可也不能再吸,他知道自己以后必須要是用這種節奏,旱煙那種東西倒不是他故意要放棄,而是坐在酒吧里吸,對他的形象有損。
經理這二字得來不易,要像愛惜自己的身體一樣,小心翼翼的保護。
“你真要辭職?”
曹武廟不敢相信,越看越不敢相信,因為短短幾分鐘的時間,讓自己踢屁股的犢子像變成另外一個人,他很陌生,除了眼神之外,更多的是身上的氣勢,不在傻乎乎的咧嘴笑,嘴唇緊閉的時候多了分嚴肅,眉宇間還多了些許堅毅。
他粗鄙的想,如果自己有閨女,見到這樣的姑爺子跟本不會猶豫,彩禮都不要。
“嗯,辭職,找到其他討生活的辦法,想試試”
劉飛陽向后退兩步,離開貨架坐到火炕上,這是他第一次堂而皇之的坐在火炕俯視賣貨的曹武廟,還有些依依不舍,食雜店破了點,好歹是自己的第一份營生,這里沒人認為他是聰明人,卻也沒有聰明人。
老東西再三審視他,想了想,從柜臺里走出來。
“我可告訴你,干到后天才是一個月,今天走了可不給你工錢”
曹武廟再次強調一句,眼睛一個勁的在劉飛陽身上打量,毛衣還是那件毛衣,褲子也是洗掉色的褲子,他想從臉上分析出什么,可事實讓他非常失望,靠著墻穩如泰山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你是真要走咋地,別逗曹哥!”
他見劉飛陽不說話,有些著急了,是真舍不得走,能找到一個會來事,每天晚上給自己帶飯的人不難,最難的是信任,自己吃一根香腸都心如刀絞,更別說整天提心吊膽擔心店里的東西會不會被人偷去。
“真走”
劉飛陽看曹武廟滑稽的表情本應該笑出來,這次卻笑不出來,還有些傷感,他是不是個重感情的人這些由不得自我評價,都是留給外人評說的,但他確實沒經歷過離別,除了父母之外,最大的離別貌似就是老偏了。
“我不可能一輩子在這里呆著,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就是來的突然了點,不過你放心,咱們會經常見面的,別想我,呵呵”
“我想你個卵蛋,我他媽是在想,你走了那個臭婆娘肯定得自己看店,我還不能讓她看這里,得是旅店,那樣我把旅店收回來自己干就沒什么意義,她在旁邊我心里發毛,看到姑娘過來連屁股都不敢看”
他憤憤不平的罵道,終于坐到旁邊,還不是很確定的看了看劉飛陽,隨后搖搖頭嘆了口氣仿佛接受了這個結果,伸手搶過劉飛陽攥在手里的煙盒,又抽出一支道。
“看你小子現在的樣也不傻,咱倆這么長時間這盒煙我送你了,同時還送你一句話:以后工作的時候把眼睛擦亮了,得工資有準的,要是再遇到個像我這樣的老板,你得多難受?”
“哈哈…”爽朗一笑。
其實他很喜歡跟曹武廟在一起,以前是看他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覺得在他身上看到某些演員的潛質,演什么不像什么,背著手在貨架與火炕之間走像個小丑一樣特別滑稽。骨子里那股算計勁都表露出來,不至于像某些人憋在心里蔫壞惹人反感。
“我去對面了!”
劉飛陽笑笑過后,一本正經的抬手指向龍騰酒吧。
“陪酒?”
曹武廟一愣,隨后瞪眼道“小犢子,咱們是個大老爺們,千萬不能干那個勾當,讓幾個大胖娘們灌酒你能喝的下去?得得,還是別走了,在我這混吧,有你曹哥一口飯吃,肯定餓不到你”
“不是陪酒”
劉飛陽搖搖頭。
“服務生啊?”曹武廟齜牙又問“那更不行了,你長個跟我年輕時候一樣的好臉蛋,當個服務生太浪費,再說也累啊,他們都不能坐著,端茶倒水干活都得干到后半夜,還是在我這里吧,輕松,能坐著!”
“也不是服務生!”
劉飛陽再次搖頭。
事實上,他最初的打算也是當一名服務生,從基層慢慢爬起來,沒想到柳青青一上來就給他一個宰相的位置,這讓他受寵若驚,他不知道那個娘們兒究竟什么意思,手中的權利卻是實實在在的。
他沒拒絕,也沒想拒絕。
當初父母剛走的時候,他以為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活不下來,可把牙關咬緊,發現什么事都沒想象中的困難,活了,還活的挺好。
曹武廟抬手揉著不算肥的臉蛋,想來想去也沒想出來還有什么位置,保安?這犢子確實有股虎勁,可那里根本用不上保安,有兩個鬧事的柳青青一出面也都嚇得跪地上吱哇亂叫,剩下的就是唱歌的,可也沒聽他唱過。
“啥呀?”他扭頭問道。
“經理,除了吳中和柳青青之外,我最大!”劉飛陽轉過頭,迎上曹武廟的目光。
曹武廟愣了幾秒,隨后笑出來,像是聽見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一樣,笑的非常夸張,他不信,寧可相信如果說柳青青能住在旁邊旅店讓他聽聽聲,也不相信劉飛陽會有如此作為。
“咯吱…”
房門被人一把拽開。
張曉娥這個小妮子手里拎著幾個袋子,看到劉飛陽果真在這里甜膩一笑,驚叫道“我就想你在這里,沒想到還真在,老公,你說我們是不是心有靈犀呢”
她快步走過來坐到旁邊,絕對不會說柳青青告訴她,從商場回來直接來食雜,那犢子一定在!
昨天她喝到八分醉,從酒吧出來竟然鬼使神差的回到學校,把宿管大媽從溫暖的被窩里砸起來把門打開,今早還去聽了半節課,如果不是柳青青給她打電話,她可能在課堂上昏睡半天,不過相比較撫慰她的便宜老公來說,翹課已經無所謂了。
出門著急,簡單化的妝,此時看來還有幾分大學生的模樣。
她的異常出現,讓曹武廟把笑聲收住,疑神疑鬼的看著,好似發現了一對狗男女,他想不通都已經很長時間形同陌路的兩人,怎么又搞到一起。
“確實,心有靈犀”
劉飛陽抬手在她臉蛋上捏了一把,她發現這臉蛋不光看著帶勁,捏起來更是光滑。
“你看看,我給買的衣服,有羊毛衫、褲子、還有皮鞋襪子內褲,等會你換上好不好?”她帶有些許邀功意味的說道。
“現在就換!”
劉飛陽伸手拿過袋子,邁步走向后院。
張曉娥崇拜的看著他遠去,臉上掛著和以前都不一樣的,略顯真誠的笑容。
曹武廟左看看右看看,他預感到有自己想不到的事發生,想詢問張曉娥,可后者根本不搭理他這個小老板,更加詫異的看著后院。
這種感覺好似開天辟地,壓的他喘不上氣來。
五分鐘,劉飛陽從后院走進來。
身穿黑色羊毛衫,外套是一件醬色夾克,下身一條帶有褲線的西褲,腳踩一雙擦得锃亮的皮鞋。
人靠衣裝佛開金裝這話不假,這身行頭穿在身上,犢子二字,萬萬不敢再用到他身上,英姿勃發、器宇軒昂,漆黑的眸子、剛毅的棱角、挺拔的鼻梁,大有氣吞萬里之勢。
如人如虎。
張曉娥沒想到這身衣服穿在他身上會產生如此效果,此時心里哪有半點其余渣滓?征服,被徹底征服,學校那位男友最多稱得上帥氣,前方的臉龐才能稱得上陽剛,她眼睛睜大,嘴巴也漸漸張開。
曹武廟做夢都沒想到,劉飛陽會有這樣的一面,佝僂的腰桿也漸漸挺拔起來。
“怎樣?”
劉飛陽攤開雙臂,露出個和煦的笑容。
“老公,我昨晚睡得少,要不然,咱們去隔壁補一覺?”
張曉娥嬌羞的低頭說道,聲音越來越小,以前趾高氣昂的說,不知為何,她現在開口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
“等等!”
曹武廟一拍大腿突然開口,快速從火炕上蹦下來,鉆到貨架里,蹲在地上扣了半天,從貨架下方把他藏私房錢的飯盒拿出來,上滿已經落滿灰塵,打開蓋子,里面有幾張百元大鈔,數出來四張,又回頭在錢匣子里拿出十四塊錢。
往手上吐了口唾沫,當著二人面,有種委屈之后揚眉吐氣的查著錢。
大義凜然的遞過來“劉經理,你查查,這個月一共請假兩天,還差三天滿月,應該給你四百一十九塊錢,去掉剛才一盒國賓,四百一十四!你曹哥不是差事的人!拿著、收起來、揣兜了、別弄丟了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