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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橫生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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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苻南華見蔡金簡有些興致低落,便帶著她隨便四處走走,兩人并肩而行,權且當做散心,期間夾雜一些關于東寶瓶洲南方的奇聞軼事,蔡金簡仍然有些強顏歡笑,不過比起離開泥瓶巷后的煩躁,心情確實要好了許多。

  她對于這位老龍城的貴公子,印象漸好,要知道老龍城雖然底蘊深厚,英才輩出,距離頂尖宗門只有一線之隔,照理說比較二流墊底的云霞山,要高出許多,但是云霞山這類傳承有序、根正苗紅的正統仙家,對老龍城這類偏居一隅的南方蠻夷,擁有一種先天的優越感,若是以往遇見,不背后嘀咕一聲南蠻子就算修養好的了。

  蔡金簡苦澀道:“苻兄,云根石雖是我們云霞山的命根子,但既然事先說定,我便不會賴賬,哪怕傾家蕩產,也會償還給苻兄。”

  苻南華安慰道:“顧粲家的機緣,是否已是板上釘釘的局面,目前還不好說。”

  蔡金簡臉色黯然,搖頭道:“截江真君劉志茂,聲明狼藉不假,手段不弱,否則也沒辦法在書簡湖有一席之地,這樁機緣,強求不得了。一旦惹惱劉志茂,我如何扛得住一位旁門大真人的威勢,怕就怕已經被劉志茂記恨上,一旦離開小鎮,沒了圣人坐鎮和規矩約束,天曉得劉志茂會做出什么過激舉動。想必苻兄在邊境上,也看出一些蛛絲馬跡,山門這趟隨我來此尋寶的扈從,實力不濟,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苻南華笑道:“放心便是,哪怕是為了那十塊云根石,我老龍城也會護送你安然回到云霞山。”

  蔡金簡轉頭朝他嫣然一笑,翦水秋瞳,脈脈含情。

  苻南華頗為自得,習慣性想要撫摸那塊玉佩,摸了一個空,才記起自己的老龍布雨佩,已經送給那個叫宋集薪的少年。

  蔡金簡松了口氣,走路的時候,腳步稍稍向左傾斜些許,于是她的肩頭輕輕觸碰了一下苻南華。

  泥瓶巷之行,蔡金簡是做了一次計劃外的押注,屬于臨時起意,卻也小心權衡,只不過事實證明她賭輸了,代價就是十塊價值連城的云根石,這讓她對接下來的小鎮之行,充滿了焦慮,無形中也對苻南華產生了依賴感,或者說產生了賭徒心性,十塊云根石是賭,五十塊不一樣是賭?賭贏了,狠狠賺一個盆滿缽盈,賭輸了……蔡金簡覺得自己不會輸,絕對不會,她可是云霞山的修行天賦第一人蔡金簡!修行路上,一帆風順,境界提升,勢如破竹,蔡金簡不相信自己會在這條臭水溝翻船。

  在蔡金簡心情好轉的同時,感大局已定的苻南華,也有了真正欣賞蔡仙子容貌身段的閑情逸致,不可否認,她是天生內媚的女子,一旦與這種女子結為道侶,朝夕相處,無論修行還是床笫,皆可漸入佳境。

  蔡金簡曾被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大佬,親口譽為“云根山風,飛天之姿”,言下之意,其實是極為難得的道侶人選,靠山吃山、做慣了生意的云霞老祖們,這些年不計代價栽培蔡金簡,未嘗沒有待價而沽的私心,仙家聯姻的天作之合,比起世俗王朝豪閥大姓的嫁娶,要更為慎重,看得也更加長遠。

  只是苻南華對云霞山實在沒什么好感,將山門命運就放在蔡金簡一個女人的肩頭,實在不像話,這也是苻南華對云霞山觀感不佳的原因所在。

  苻南華提醒道:“萬一宋集薪隔壁的少年,也是外邊某方勢力的選定之人,還留著那件本名瓷器,那么你這次出手,就會惹來麻煩,容易被人順藤摸瓜,找到云霞山和你。再者,宋集薪主仆和截江真君劉志茂,都有可能察覺到此事。”

  蔡金簡笑道:“苻兄可能專注于機緣線索,不曾在意此地一些不成文的規矩,小鎮當地出生之人,男孩在九歲的時候,若是沒能被等了將近十年的‘買瓷人’,找機會帶離小鎮,就意味著根骨天資先天不行,已經不太值錢,往后歲數越大,更加廉價,那些宗門幫派與其花一筆天價‘領養錢’,來當冤大頭,顯然遠遠不如用來重金培養幾個親傳子弟,來得實惠。”

  蔡金簡一提起那個草鞋少年,就滿心厭惡,“凡夫俗子就該有凡夫俗子的覺悟!”

  苻南華盡量小心措辭,勸說道:“理是這個理,可是那少年見識短淺,哪里曉得你云霞山蔡仙子的尊貴,便是有所冒犯,教訓一頓也夠了,何須兩次出手。”

  苻南華覺得蔡金簡的悍然出手,事出反常必有妖,說不定就暗藏玄機,與機緣有關,所以他希望套出些話來,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以免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自己將她當做秋蟬,其實是她才是黃雀。老龍城歷經千辛萬苦,加上給出遠比正陽山、云霞山更加夸張的價格,才只得到一些只言片語的零碎秘聞,苻南華才得以知道小鎮三千年以來,所謂機緣,在那場蕩氣回腸、千古絕唱的慘烈戰事之后,除了那群天資卓絕的小鎮孩子之外,確實一直只是前輩祖師們遺落此地的法寶器物而已,但是當這塊福地面臨徹底崩潰之際,就沒有這么簡單了。

  末代王朝,山河破碎,必有神兵重器出世,以迎新王朝新氣象。

  蔡金簡有些悶悶不樂,“別提他了,想起來就惡心。”

  她隨即秋水長眸中流露出一抹罕見戾氣,只不過不愿壞了自己在苻南華心目中的仙子形象,她才沒有將心中所想訴諸于口。

  如果將來在小鎮之外遇上那少年賤種,她一定要讓他死個痛快,而不只是拖著一副病秧子身軀,繼續茍活十幾二十年。

  高挑女子尤其討厭少年那雙眼眸。內心深處,她有個自己從未深思的執念。

  那種干干凈凈的眼神,她在以“無垢澄澈”著稱的云霞山,修行這么多年,從頭到尾都不曾見到過幾次,生長于陋巷的貧寒少年,有什么資格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擁有這份美好?

  蔡金簡歪頭揉著眼皮子,這個動作使得她的那雙遠山黛眉,愈發纖長。

  一直打量四周景象的苻南華隨意打趣道:“在我們老龍城的井坊間,有個流傳很廣的說法,叫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你是左眼跳還是右眼跳?”

  蔡金簡手指被燙似的趕緊縮回手,瞪了他一眼,她當下顯然是右眼皮在跳。

  自討苦吃的苻南華連忙亡羊補牢,笑道:“凡夫俗子的瞎講究,當不得真。”

  蔡金簡嘴角翹起,側過身,凝望著苻南華的側臉,得意洋洋道:“被騙了吧?”

  苻南華愣了愣,看著小女兒嬌憨作態的蔡金簡,他沒來由有些心動。

  他突然有些猶豫,對她的殺心開始搖擺不定,是不是與之成為一雙神仙美眷,會更有利于老龍城勢力北上的謀劃?蔡金簡一旦在此成功獲得機緣,回到山門后,地位勢必水漲船高,運作得當,甚至不是沒有機會成為云霞山的女主人,在歷史悠久的云霞山祖譜上,也不是沒有女子當家的先例。如此一來,老龍城就等于有了一塊跳板,名正言順滲透東寶瓶洲的腹地版圖,從此南北呼應,進可攻退可守,正是王霸基業,使得老龍城擺脫空有實力、卻只能偏安割據的尷尬局面,數百年來飽受排斥之苦。

  前方不遠處,幾步外,就是橫豎兩條巷弄交錯的十字路口了。

  苻南華看到那個岔口,猛然驚醒,似有所悟,眼神重新堅毅起來。

  頭戴高冠的苻南華,額頭瞬間滲出了細密汗珠。

  亂我心志者,必殺之,以堅道心!

  這一刻,苻南華再看向蔡金簡,他的眼神、氣態和心境,便恢復之前的灑脫了,純粹像是在欣賞一幅畫面,美人美景,皆可以養目,如今能多看幾眼就幾眼,畢竟她在離開小鎮后,注定要在他手上香消云隕。

  殺人放火金腰帶,修路鋪橋無骸骨。

  聽聽,有些市井底層的名言警句,真是放之四海而皆準啊。

  苻南華心胸,豁然開朗。

  蔡金簡側著身,嗓音柔媚,笑問道:“南華,想到什么了,這么開心?”

  她悄悄換了個更親昵的稱呼。

  苻南華搖搖頭笑了笑,正要說話,眼角余光瞥見一抹黑影。

  一個身材消瘦的少年,仿佛只用了一步,就從那條橫向巷弄跨到了蔡金簡身前,左手迅猛上挑,與此同時,右手一拳已經砸在云霞山仙子的腹部,勢大力沉,尺寸間的驟然發力,竟然隱約有呼嘯風聲,迫使女子不得不彎腰低頭。

  雖然少年右手勁道已經遠超同齡人,但少年其實是個左撇子,所以少年左手握住的利器,完完全全沒入蔡金簡的喉嚨,直接刺透下口腔。

  少年猶不罷休,右手一拳砸在女子胸膛,左手仍是向上一抬。

  保證這場偷襲不會有絲毫意外。

  那一刻,女子原本纖細白皙的脖子上,鮮血噴涌。

  再接下去,少年腰肢、腳踝發力,以肩頭撞向高挑女子心口,將其整個人狠狠撞入橫向小巷中。

  苻南華雙腳扎根地面,死死站在原地。

  這位老龍城少主,頭腦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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