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中近身伺候永泰帝的太監,豆豆認識的只有劉、潘兩位公公,高固于她而言就是個陌生人。
她淺笑道:“公公貴姓?”
高固忙道:“不敢,奴才高固。”頓了頓又刻意壓低聲音道:“劉公公乃是奴才的師傅。”
豆豆嘴角微微彎了彎。
劉公公和霍驍的關系不錯,高固這話的意思就是想要告訴自己,他和劉公公一樣是她可以信任的。
她也壓低聲音道:“陛下午飯用得怎么樣,飯后休息得可還安穩?”
能在眾多的太監中脫穎而出,高固自然是個極其聰明的人。
他一聽這話就知道小王妃肯定有要事稟報陛下,所以想要打聽一下陛下目前的狀態。
“陛下今兒胃口一般,午歇只是隨便躺了一下,并沒有睡著。”他如實把永泰帝的情況告之了豆豆。
豆豆握了握拳,皇帝陛下果然是被那幾個不省心兒子氣壞了,自己要更加謹慎小心才行。
高固忙安撫道:“小王妃放心,陛下聽說是您來了,臉上都有笑容了呢。”
豆豆點了點頭,交待了降香幾句后伸手推開了御書房的門。
因為時間緊,她今日并沒有按品大妝,但也是花了心思的。
既不敢模仿娘的風格,以免讓陛下覺得刻意;也不敢穿太過鮮艷的顏色,以免刺了陛下的眼睛。
畢竟一個剛剛受了打擊,即將受到更大打擊的男人是不能隨便刺激的。
所以她選擇了看起來非常溫和雅致的藕色裙衫,盡量給自己增加一些親和感,又顯得格外純良可以信賴。
“臣妾叩見吾皇,愿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豆豆行至龍書案正前方五尺,認真地向永泰帝行了跪拜禮。
永泰帝卻顯得十分隨意,把手里正在翻看的一本書往龍書案上一扔:“來了,坐下說話。”
“謝陛下。”豆豆站起身走到左首第一把椅子上坐下,順勢打量了永泰帝一眼。
其實兩人幾個時辰前才剛見過,但她卻明顯感覺到永泰帝像是又瘦了一圈。
不過終究是久居上位的人,他的精神看起來還不錯,起碼并沒有顯出頹唐沮喪等等負面的情緒。
“朕沒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永泰帝笑了笑,又道:“徹兒走了?”
豆豆道:“是,一早就離開北大營了。”
永泰帝點頭道:“你和徹兒都是好孩子,比朕那些逆子強百倍!”
豆豆暗暗抿了抿嘴,這種話真是不好接也不能接。
霍驍再有本事也是外臣,皇子們再不像話也是親兒子,兩者之間其實根本沒有什么可比性。
好在永泰帝也只是感慨一下而已,并不是真的要讓豆豆回答。
他按了按眉心又道:“你也累了好些時日,怎的不在府里好生休息?”
為了不讓皇帝陛下反感,豆豆不好再自稱“臣妾”,道:“我把楚隨給您送來了。”
“就這樣?”永泰帝挑了挑眉頭。
他實在是不太相信豆豆的話,楚隨雖然是他點名要抓活口的人,但還不至于要身份尊貴的霍小王妃親自押解。
豆豆從椅子上站起來道:“我進宮來的確有重要的事情稟報皇帝舅舅。”
永泰帝見她神情格外嚴肅,心里也跟著小小緊張了一下。
這丫頭同自己私下里單獨聊過好幾次,雖然一次比一次投契,兩人之間也算是越來越熟悉,但他一直都知道她有事情瞞著自己。
身為帝王,如果真是想要打探她隱瞞自己的究竟是些什么事其實也不難,但他不愿意逼迫她。
撇開顧夕、元宗之、霍驍等人的關系不提,元沅這丫頭本身也是個格外招人喜歡的女孩子。
他想做一個同她關系親近的長輩,不想把帝王威儀用在她的身上。
因為那樣做了便完全背離了他的初衷,就算是把她所有的秘密都翻個底朝天又有什么意思。
可他隱隱有一種感覺,這個秘密一旦說出口,很多東西就不一樣了。
他究竟要不要聽呢?
兩人就這么僵持著,差不多一盞茶的工夫,永泰帝還是最先敗下陣來,先開口道:“你想清楚了?”
豆豆道:“是。”
永泰帝蜷了蜷右手,道:“那便說吧。”
豆豆長深一口氣,往前邁了一步再次跪了下來,道:“沅兒曾經在皇帝舅舅面前說過謊話。”
永泰帝本想抬手示意她不必跪的,但一聽“謊話”兩個字,他硬生生將抬起的右手收了回來。
世間沒有任何一個人喜歡被人騙,因為不管那謊言是惡意還是善意,被人騙總有一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而高高在上的帝王,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被人利用。
不過他轉念一想,世間同樣沒有任何一個人敢說自己一輩子沒有說過謊話,包括他自己在內,為了達到各種各樣的目的,說過的謊話多了去了。
相比于大多數人,元沅敢于在自己這個一國之君面前承認她騙過自己,不僅膽子大而且足夠忠心。
他把右手放在龍書案上,溫聲道:“想必那也是無奈之舉,朕恕你無罪。”
“謝皇帝舅舅。”豆豆磕了個頭后才道:“您還記得去年新年朝拜之前在鳳翔宮發生的事兒么?”
永泰帝擰著眉頭道:“你是指那一日在鳳翔宮,武寧侯夫人揭穿了調包計的那件事?”
豆豆道:“是,其實那并不是事情的全部真相。”
永泰帝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思忖了好一陣才道:“你的意思是……裴錦歆的身世另有隱情?”
他雖然不及元徵那樣驚才絕艷,但也不是頭腦簡單的人,那一日顧夕所言的調包計有理有據非常讓人信服,非要尋破綻的話只能在裴廷瑜對待裴錦歆和元沅天差地別的態度上做文章。
裴廷瑜對裴錦歆實在是太好,對元沅又實在太差。
尤其是在調包計被拆穿之后,裴廷瑜依舊沒有放棄對裴錦歆的關心。
當然,這也可以解釋為疼愛了多年的孩子很難舍棄,但同裴廷瑜成婚二十年,他清楚自己的皇后是個什么人。
她非常愛惜自己的羽毛,向來懂得趨利避害,如果裴錦歆真的只是一名賤婢偷生的私生女,她躲都來不及,絕對不會上趕著去沾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