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帝活了三十多年,從來沒有哪一刻覺得有此時這么疲憊。
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又是新的一日。
想來徹兒此時已經收拾齊整,準備帶著幾萬騎兵再次奔赴萬全都司,為了替大周朝謀求二三十年的太平而奔波忙碌去了。
一樣風華正茂的年紀,一樣尊貴無比的出身,他的兒子們只會耍一些破綻百出的小詭計,而徹兒卻已經能夠獨當一面,隱隱有了一朝重臣的架勢。
他要是自己的兒子那該多好……
永泰帝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有那樣強勢的兒子,一旦懷有二心使出來的絕對不是容易對付的小詭計,他恐怕又該擔心自己的位置坐不穩了。
他抬眼看向瘦弱單薄的安王宇文怰,溫聲道:“小五這些日子在做甚?”
宇文怰略顯蒼白的臉頰泛起一絲紅暈,訥訥道:“馬上就到九月了,元大人減了兒臣一半的功課……”
永泰帝恍然,下個月小五和顧長歡便要大婚,他竟然把這事兒給忘了。
忙道:“一切可有準備妥當?內務府那邊沒有拖沓吧?”
宇文怰道:“母妃親自操持兒臣的婚事,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永泰帝笑著點點頭:“你母妃心思細膩,她辦事朕向來是放心的,等朕忙完了這一陣,親自去你府上看看。”
宇文怰叩首道:“兒臣謝父皇。”
永泰帝長長嘆了口氣,揚聲道:“來人!”
很快暗鷹和高固便走了進來,躬身禮道:“陛下。”
永泰帝恢復了之前的冷清,掃視了宇文恂等三名皇子一遍,沉聲道:“傳朕口諭,賜皇二子宇文恒親王爵,封號為‘閑’。”
皇子們,尤其是二皇子宇文恒幾乎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連謝恩都忘得一干二凈。
他犯了這么大的錯兒還能好好活著就算不錯了,親王爵?而且還是賢親王!
這么一來豈不是又占了嫡,又占了賢?
永泰帝冷笑道:“從即日起,寧王、閑王、泰王閉門思過,永生不得入朝參政。你們三個今后便好生在府中安享寧靜、悠閑、康泰,如若再起不軌之心行謀逆之事,朕必重罰。”
宇文恒總算是明白了,原來此閑非彼賢,父皇這是在可勁兒糟蹋自己呢!
宇文恂和宇文懌也明白了,安靜、悠閑、康泰,這不是在打他們的臉么?這一次父皇竟這么絕情!
三人剛想表示一下不滿,永泰帝卻再也不想多看他們一眼,只對暗鷹道:“德妃和賢妃呢?”
暗鷹躬身道:“回陛下,兩位娘娘還在墻頭綁著。”
他回話時表情依舊木然,顯然對那二位毫無半分憐憫之心。
永泰帝對暗衛們的領悟能力非常滿意。
老大老二老三都有問題,他們的母親肯定也不干凈。
都說不見棺材不掉淚,不讓她們吃些苦頭,那兩個女人肯定還要狡辯。
他淡淡道:“高固,著人把她們送回各自的宮中,等皇后回宮朕再一并召見。”
“是。”高固應了一聲快步走出了御書房。
宇文恂和宇文懌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再是心疼自己的親娘也沒敢開口求情。
永泰帝擺擺手道:“都退下吧,朕也乏了。”
說罷也不等皇子們有所動作,自己站起身走出了御書房。
靖南侯府朝云院。
一氣兒睡了十幾個時辰的顧朝終于醒了過來。
大概是之前兩次醒來見到的都是既陌生又簡陋的房間,她心里有了不小的陰影。
睜開眼之后她急忙四處打量了一遍。
直到確定自己的確身處朝云院奢華精致的房間中,她的一顆心才算是落回了實處。
“夫人,您醒了?”丁香和豆蔻兩個趕緊上前伺候。
顧朝坐起身來慵懶地靠在床頭,道:“二老爺一直都沒有來看過我么?”
昨日她是未時末回到的侯府,靖南侯元敬和鄧氏夫婦,三老爺元放和唐氏夫婦,以及那些侄兒侄女全都來迎接她,唯獨他們二房一個人也沒見到。
婆婆和兩個兒子不在府里也就罷了,湘兒和沅兒估計還沒有得到她回府的消息,唯有元徵……
好吧,其實也不能怪他,大周朝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他身為皇帝陛下最信任的重臣,顧不上家里也是情有可原。
但她的心里怎的這么酸澀呢?
就算他不喜歡自己,好歹他們倆已經做了近二十年夫妻,還共同孕育了三個孩子,他就一點都不擔心自己么?
她都睡醒一覺了,他連面都不來露一個。
換做失蹤的是顧夕,她就不相信他還能這么穩當。
想想這幾日受的委屈,顧朝的眼淚忍不住就流了下來。
丁香忙道:“夫人,二老爺昨晚守了您一整夜,直到天快亮了奴婢們才勸他去外間的榻上躺一躺,奴婢這就去請他。”
“別——”顧朝一把拽住丁香的手,剩下的話在見到門口站著的男人后再也說不出來。
元徵之所以現在還留在朝云院,其實是因為他得到了永泰帝回宮的消息。
既然皇帝陛下已經安全回到宮里,他也可以稍微松口氣,否則這個時辰他早該去衙門里辦事兒了。
“阿朝,有沒有感覺好些?”他徑直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丁香和豆蔻都是很有眼色的丫鬟,福了福身退出了內室。
顧朝抹了抹眼淚道:“你昨晚怎的也不叫醒我。”
元徵笑道:“我叫了,可你睡得實在是太香,沒能叫醒。”
顧朝只覺得自己有一肚子的委屈要對元徵說,不過事有輕重緩急,比起訴苦告狀,她覺得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講。
她一把拉住元徵的手,壓低聲音道:“宗之,你猜我昨日見到誰了?”
元徵忍著笑道:“誰?”
顧朝咬牙切齒道:“就是裴廷瑜那個賤人。”
元徵一挑眉,賤人?從前顧朝萬分不服氣裴廷瑜當皇后的時候也沒有對她用過這么難聽的稱呼。
顧朝急忙把她發現裴廷瑜和宇文昊有私情的事兒說了一遍。
元徵嘴角微微抽搐,沒想到顧大小姐糊涂了半輩子,竟還能有這般精明的時候。
顧朝以為他不相信,忙又道:“是那賤人親口說的,說宇文昊說夢話的時候還念叨顧夕的名字,你說他們要是沒有私情,她上哪兒聽得到宇文昊說夢話?
我當時就把話挑明了,結果那賤人急眼了,還扔東西砸我,結果被我狠狠揍了一頓!”
邊說邊揚起纖長優美的脖頸,一副等待人夸贊的模樣。
元徵故意撇撇嘴道:“難道你聽了那些話竟沒有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