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夕直到申時末才回到威遠侯府。
一進夕霞院正房,她就見到了蜷縮在美人榻上呼呼大睡的寶貝女兒。
薄薄的錦被掉在地上,一看就是被她踢開的。
她來不及把身上繁復的誥命服飾換掉,先走到美人榻前摸了摸女兒的小臉和小手。
“娘,您回來了呀。”豆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嗓音嬌軟中帶著一絲初醒的慵懶。
顧夕道:“這么大的姑娘了,睡覺還這是不規矩,采青采桑她們也不知道好生伺候。”
豆豆道:“娘別生氣呀,是我把她們打發回秋水閣了,又吩咐不讓雁山姐姐她們進來打擾我睡覺……”
顧夕笑著撫了撫豆豆的小臉,真是個善良的傻孩子,她怎會舍得生她的氣。
豆豆一咕嚕從軟榻上爬起來,拉著顧夕的手一起走進了內室。
坐在妝臺前,豆豆親手替娘把釵環一樣樣取了下來。
這一品誥命夫人可真不是好當的,單是這一整套服飾就夠受的。
聽宇文小廝說大白湯圓一出世就領的親王俸祿,莫非大婚后她也可以享受親王妃的待遇?
親王妃的名頭她是不在乎,可親王妃的待遇也不似一點好處都沒有。
起碼出席什么重大宴會的時候不用見到誰都磕頭行禮。
可麻煩也不少,親王妃的服飾肯定比娘的一品侯夫人的服飾更復雜,也更重。
她這么單薄的小身板,到時候能承受得了么?
顧夕向來聰慧,怎會看不出女兒在煩惱什么。
她看著鏡中撅得高高的小嘴,笑道:“沅兒是不是在為將來的衣飾發愁?”
豆豆道:“是呀,我打小兒就好動,弄這樣一身衣裳首飾,我還要不要活了。”
顧夕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兒,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就是如此,宮妃們的服飾更復雜,尤其是皇后娘娘……”
她本來是不想在女兒面前提起裴廷瑜的,一不小心又說漏了嘴,頓時有些后悔。
豆豆方才還想著詢問裴皇后的事情,睡了一覺全忘了,此刻聽顧夕提起來,趕緊問道:“娘,今日裴皇后讓您進宮作甚?”
顧夕笑道:“是不是在替你傅家表兄擔心?”
豆豆撓了撓頭:“您都猜到了呀。”
顧夕道:“都說一家有女百家求,到了男孩子身上也是一樣的,也難怪你祖母和爹爹曾經想要撮合你和傅韶昀,如今想把女兒嫁給他的人可真是不少。”
豆豆柳眉微蹙:“娘的意思是……”
顧夕道:“今日我先去了一趟慈安宮給太皇太后請,那里可熱鬧了,全是膝下有公主的嬪妃。”
豆豆一張小臉皺成了包子,傅表兄可真夠倒霉的,好不容易擺脫了一個郡主,又被一群公主看上了。
男孩子長得太好看了也是禍害。
人家紅顏禍水禍害的是別人傅表兄是專門禍害他自己。
顧夕安撫道:“沅兒別擔心,皇帝陛下是不會讓他做駙馬的。”
豆豆癟了癟小嘴。
大周朝的駙馬爺不準出仕,這個道理她自然是懂的,可俗話說得好,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
被那么多宗室貴女盯上,傅表兄還能有好果子吃?
顧夕道:“放心吧,幾位公主的生母位分都不高,在陛下面前都不算得寵,她們不敢胡作非為的,你沒見她們只敢去太皇太后面前稍作試探么?至于裴皇后,那女人向來行事沉穩,不會在這種時候去陛下面前自找沒趣。”
傅韶昀本身才華出眾,又和元宗之有那么一層關系,陛下將來肯定是要重用的。
十年之內可能看不出來,十年之后才會初見端倪。
屆時傅韶昀二十七八歲,只要他能經受住皇帝陛下賜予的那些考驗,真正成為能力出眾閱歷深厚的人,他那些才華必定不會埋沒。
這樣的人,皇帝陛下怎么可能讓他娶皇后母族中不起眼的賤婢之女。
這些道理顧夕知道不用自己多講,女兒一定是清楚的。
果然豆豆不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把小下巴杵在顧夕肩上道:“那今日裴皇后都和娘說了些什么?”
顧夕帶著一絲嘲諷道:“裴錦歆不是和你一日出生的么,我們的皇后娘娘聽說靖南侯府要為你準備盛大的及笄禮,連公主殿下都主動要求去給你做有司,坐不住了唄。”
豆豆噗哧笑道:“她的意思是想讓娘也給裴錦歆隆重地辦上一場及笄禮?”
顧夕輕哼一聲道:“裴錦歆已經是京城里最大的笑話了,好好在屋子里躲著別出門,說不定過個一兩年人家也就漸漸把她淡忘了。
要照裴皇后的意思,咱們府里也給她辦一場隆重的笄禮,不是讓她的女兒上趕著去給人家笑話么?”
豆豆道:“她這是心疼女兒,所以一時間被急糊涂了。”
顧夕道:“她也不想想,京城里雖然勛貴官宦多如牛毛,可真正數得上名號的能有幾家?
你的及笄禮自然是盛大的,那些身份最高的人家肯定都會去靖南侯府參加笄禮,如果威遠侯府也在同一日辦一場規模盛大的及笄禮,能請得到客人么?
不是娘親自負,別說是那些頂級世家,就算是沒有收到靖南侯府邀請函的人家,又有誰敢去來威遠侯府參加裴錦歆的笄禮?
明擺著和霍、裴、元、顧四家對著干的事情誰家會去做,又不是吃飽了撐著沒事做。
她真是嫌棄自己的女兒丟臉丟得不夠大。”
豆豆沉吟了片刻后道:“那娘是怎么和她說的?”
顧夕輕嗤道:“我就直接和她說給裴錦歆舉行笄禮可以,畢竟女孩子一輩子一次的事兒,就算是賤婢所出的侯府庶女也不能缺了,但隆重盛大我做不到。”
豆豆道:“娘該不會是想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曾祖父和曾祖母吧?”
顧夕擰了她的小嘴一下:“可不準這樣打趣娘,娘可不是什么惡毒的嫡母。”
豆豆翹著小嘴笑了笑。
有些話她真不好和娘說,據奔雷兄傳來的消息,那一日她對裴錦歆的誘導已經開始起作用了。
如今已經是四月中旬,再過半個多月就是殿試,離裴錦歆死心也不遠了。
五月初到七夕只有兩個月,想來那個時候裴錦歆已經順利“遠走高飛”,再也尋不見蹤影了吧!
她的及笄禮,實在是一件不需要費心思去考慮的事兒。
顧夕見女兒不說話以為她餓了,看了看一旁的西洋座鐘:“時辰不早了,今日你父親和哥哥們大概不會回來用飯了,咱們倆先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