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什么人！”
正吃著飯，高亮蹙眉，氣鼓鼓地把筷子一摔，將一本雜志扔桌子上。
其他孩子們紛紛湊過去探頭探腦，一看之下，個個也是義憤填膺。
方若華伸手拽過來掃了一眼，蹙了蹙眉：“這雜志想玩火啊？”
這是份沒什么名氣的小雜志，上面極具渲染地報道說，方若華同母異父的妹妹周小魚爆料，說她姐姐品行惡劣，曾經多次打架斗毆，有搶劫盜竊的行為，要不是未成年，早就被關進了公安局。
報道里還特別杞人憂天地哀悼國家的教育情況，擔心方若華進入燕大以后，會拉低燕大學生的整體素質，擔憂名校學生是不是只有才而無德。
方若華搖了搖頭，沒太當一回事。
高亮氣得飯都有些不想吃。
“無風不起浪，肯定是周小魚瞎說了什么，別人也就罷了，她怎么就一點也不懂感恩。”
方若華笑起來：“周小魚沒那么笨，肯定是這雜志捕風捉影，隨意胡編亂造的。”
高亮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方若華，愁得頭發都要掉下無數根。
這姑娘怎么這么好心？人家都指著鼻子破口大罵了，還會周小魚說好話。
“不行，以后我得看著你，省得被人欺負了還沖人家傻樂。”
高亮連連搖頭。
方若華覷了他一眼，實在不想知道這位腦補了什么。
她在孤兒院呆不了多久，馬上要趕去學校，學校還等著給她開嘉獎大會，等著發獎金。
數學聯賽到是沒獎金，可她取得這么好的成績，學校這邊的獎勵肯定很是不少。
高亮把周小魚當階級敵人，對其充滿怨念，其實這怨到還真有點放錯了地方。
方若華說周小魚沒那么笨，這話絕對有六七分正確。
小報上忽然登出來些亂七八糟的話，說她指責自己的姐姐，數競高手方若華品行不端什么的，她自己看了都嚇了一跳。
周小魚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地和記者們說這些話，她最多就是壓力太大的時候，在自己的朋友面前稍稍的，還是很委婉的抱怨幾句。
嘮叨嘮叨當年方若華有多挫，多笨，多不務正業。
連在歐藍哥哥面前，她也一直是雖然有點苦惱，但是對姐姐有成就，改邪歸正，還是頗高興的模樣。
小報一出來，周小魚第一反應就是千萬別讓太多人看見，希望這報紙的銷量低一些。
她最近壓力很大，家里亂成一團，她已經不想有更多麻煩了。
要知道，那些記者們可是把方若華的底子挖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錯過她家的那些糟心事？
于小青是方若華的親媽，還是拋棄女兒的渣媽，她是首當其沖。
方若華還沒入選國家集訓隊，只進了省隊時，就有記者找到了于小青的頭上。
想一想，真是不怪于小青在公安局時，竟然會大失體面，那么暴躁。
她實在是被記者追得太厲害，他們學校都被記者們突襲，這群記者完全影響到了學校的正常教學工作。
于小青對自己親女兒的所作所為，S大幾乎要人盡皆知，只是事情過去，影響剛剛淡了，方若華一下子成了數競高手，入了國家集訓隊。
這可是S市唯一一個入選國家集訓隊的，要不是有她在，今年S市就折戟沉沙，全軍覆沒了。
媒體怎么會不關注這位S市的驕傲？
作為方若華母親的于小青，完全逃不開記者們的圍追堵截。
如果兩個人關系好，于小青肯定是很讓人羨慕，可就她做出來的那些事，再沒有是非觀的人，恐怕都有點接受不了，這事一鬧大，學校方面都頂不住，暫時先讓她停課，看樣子是打算要勸她趕緊內退算了。
要不是這位是副教授，并不好隨隨便便就解聘，畢竟要顧忌多方面的影響，估計校方都要煩惱地直接讓她走人。
于小青因為這個，可謂焦頭爛額，在家里也沒好聲氣，連周建國都受到些許影響。
好在他是繼父，身為繼父，又有方若華的親媽在，外界到沒有集中火力攻訐他。
縱然如此，周家如今的氣氛也十分之緊張。
周小魚自小就沒受過氣，爸媽都疼愛她，周建國甚至沒想和于小青生第二個孩子，只一心一意養這一個女兒，要星星不給月亮的。
以前日子過得多好，現在家里變得如此，她心中自然是有那么點怨氣，和朋友說話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帶出來一些。
那些記者們找到她頭上，她雖然不樂意，但也沒說任何對方若華不利的話，周小魚并不傻，相反，她還很有點兒小機靈。
在學校，周小魚也是，至少曾經是人員很不錯的乖女孩兒。
縱然學習不大好，老師們卻對她印象還行。
方若華是她的姐姐，以前的綁架風波中，她又是被方若華救的，她要是胡說八道，心理陰暗的人固然會踩方若華，可對她就有好處了？
大部分都會覺得她恩將仇報，嫉妒成性。
連歐藍哥哥對她的印象恐怕也會和以前大不一樣。
這種除了壞處，毫無好處，損人還坑自己的事，周小魚傻了才干。
可架不住她年紀還小，說話不走心，委屈起來難免抱怨幾句，交的朋友也都是那么回事。
某些媒體的尿性，無風還起三尺浪，更何況她自己口舌不謹慎，讓人捉住了話柄，自然是怎么聳人聽聞，怎么大書特書。
周小魚這幾天在學校里就過得非常痛苦，她那幫同學們沒少私底下指指點點地說她的閑話。
一時間，她甚至有點害怕去學校了。
本來一份八卦小報，也不至于讓學生，尤其是緊張的高中生注意到，可架不住一中對方若華正追捧，更架不住周小魚所謂的朋友們助攻。
反正只周小魚一個班，差不多得有三分之二的同學看過這些報道，剩下的三分之一也聽說了這件事。
學生們只是覺得周小魚此人不能做朋友，不想跟她說話，不想跟她玩，這就誰也沒法子了。
于小青也好，歐藍也罷，總不能逼著別人跟自己的女兒、女友親近。
不過也還好，一中是S市的重點高中，一看記者們的存在影響了自家教學，立時采取措施，強硬地把那些記者都擋在大門外。
周小魚還不至于受到比較直接的騷擾。
但也很不好受了。
周小魚不禁有點怨恨方若華，她也知道，她沒理由去怨，可是，她落到如今的境地，怎能說跟方若華無關？
事已至此，她每逢看到有些小報紙，極盡貶低數競，認為數學競賽毫無意義，毫無作用，還以方若華為例，說她這樣只會解題的人，品德敗壞，還不能適應社會，將來一定沒什么成就。
她這心里，除了擔憂，到有點說不出的痛快。
周小魚要承認，她變壞了。
可惜，只有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報這么說。并且出現不久，就通通被取締。
現在數競正是備受關注的時期，國家隊六人成員尚未決出，S市以往也很少出現能入選國家集訓隊的學生，別看一中，七中很強，也不算是全國最好的數競名校。
如今出現一個方若華，教育部門是相當重視，怎么可能放任報紙上出現一些污蔑性質的報導？
一時間，至少S市地界上，無數新聞媒體都成了方若華吹。
什么英勇無畏的救人英雄——公安局官方親自出面說明。
向來比較正經的公安部門發言人也變得活潑起來，還畫了一幅方若華救人的四格漫畫，致力于將這姑娘的美好品質灌輸到所有人心中。
“真的假的，趙玉清趙老爺子親自給那位背書，說她的字豐厚雍容，氣韻生動，一筆小楷，已經是登峰造極。”
“用這種詞來形容一個學數學的，讓我們這些學書法的，畫畫的情何以堪？”
周小魚沉默地收拾自己的畫架，釘好畫布，努力把周圍繪畫班同學們的議論拋在腦后。
有時候就是這么奇怪，大概百分之八十以上忙忙碌碌的S市市民，都沒聽過這個名字。
可她明明不想關注，不愿意關注，恨不得避而遠之，那個人卻在她生活里無孔不入，好像不把她逼瘋了就不罷休。
她曾經上繪畫班的那個補習老師，還是她媽媽以前的同學，竟然還和人說，方若華曾經想報名參加他們繪畫班來著，每個周末都過來咨詢，還上過兩次試聽課，可惜后來家里不同意，就沒有報名。
要不然看她的書法功底，學繪畫也是事半功倍，說不得將來能畫出名堂。
書法功底和你一個專攻油畫的有多大關系？
周小魚咬了咬嘴唇，放空自己的思想，準備顏料和畫筆，她喜歡畫畫，唯獨在這方面，她絕不會輸給任何人，尤其是……方若華。
她都有點后悔，當初應該讓媽媽同意她報繪畫班的要求，讓方若華學才好，看看到底誰能勝過誰！
媒體一熱鬧，十九中這邊的師生也不得不受到些許騷擾，而且，學校方面還不像別的學校那般，嚴厲禁止媒體入內，視記者如毒蛇猛獸。
相反，學校還巴不得出點名，多批下來些資金，明年勾搭到好生源，也能徹底咸魚翻身一回。
校方想得好，老師們卻是抓瞎。
郭偉進了辦公室，和孫奇對視一眼，都是苦笑。
早上他被記者們攔在校門口堵了二十多分鐘，差一點沒趕上上課。
“學校的奧數班讓我去做班主任……”
郭偉頭都劇痛。
“方若華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知道，這……我這真是沒信心，不是誤人子弟嗎？”
十九中的老師們以前聽別人說起過，每次高考結束，高考狀元所在的學校都要忙一陣子，可他們實在是沒經驗，現在突然來一回，簡直讓人疲于奔命。
為什么寒假那么短？還不趕緊放假？
放了假一走了之，也省得焦心。
似乎所有人都想要知道方若華從小到大的每一步的經歷，想要知道她究竟都上了那些競賽培訓班。
但是，方若華的經歷實在是乏善可陳，她在進入十九中之前，那就是個學渣，也正因為如此，十九中老師們的名氣到更大了。
人人都覺得是學校把方若華給改造成優秀學生的。畢竟，方若華從來沒上過什么補習班。
郭偉想起校長下達的任務，想起馬上要辦的數學班，他都想哭。
教學生他沒問題，可搞數競他真沒經驗，臨時抱佛腳要是有用，那天底下所有的老師都成了優秀教師，他絕對不能誤人子弟。
方若華一來學校，先是受到校領導親切接見，做了一次報告，參加了頒獎典禮，拿到足足三萬元的獎金。
顯然學校是出了血本，以前可從來沒有學生拿過這么高的獎金。
然后孫奇就滿頭大汗地把人請到辦公室，你一句我一句，顧不得老師的面子，各種訴苦。
方若華：“……”
手里的獎金還熱乎著呢。
“我可以把我的筆記本，用過的資料都整理一下給老師，但是還是希望學校和同學們能冷靜一點。”
“數競現在和以前不一樣，如果只是得省一，那只對學校的自主招生有用，已經不能保送了，除非進集訓隊，但是進集訓隊這個，全國才有六十人而已。咱們學校好像不能拿它來當目標。”
孫奇苦笑：“誰說不是！”
方若華笑了笑：“當然了，學校開始重視學生們的學習，什么時候都不晚，數競也不是不能弄，從高一開始也還來得及。”
她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齒：“孫老師、郭老師，你們就不用太操心，我們校長是什么人，他要是真想嘗試競賽，肯定會想辦法招老師，絕不會想著一蹴而就。”
“所有競賽強校，都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辛苦拼搏才能拼搏出來，不是今年說我們要參加競賽，明年就出一堆的省一，無數人進入省隊，還有人進了集訓隊，甚至全國六人名單里也占一席之地。”
“真要那么想，校長就是有病。”
方若華笑盈盈一番忽悠，孫奇和郭偉心里的毛躁也瞬間平復。
郭偉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他瞎起什么勁兒！
說白了還是方若華的出現，讓大家都受了些刺激，老師們還好，學生們受到的刺激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