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夫人就跟李山長說起她今天對夏家人的觀感來。今天請夏家人吃飯,一方面是禮節往來,另一方面,田夫人也是存了要品評品評夏家人的心思。
以前夏家的人她就只認得一個夏至,一個夏秀才還有一個小黑魚兒。這是三個人的性子差別可以說是相當大。今天見了夏家這么多人,她覺得自己對夏家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那位老爺子雖然沒功名,可看著就是鄉里那種很有名望的老人家,聽說也念過書的。那位老太太是個見過世面的人,性情言談都好。”田夫人對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挑不出什么不是來。
“夏家那三兒子和三兒媳婦就是老實的鄉下人,看著也不討厭。那幾個年輕人和孩子……”田夫人頓了頓,“雖性格不大一樣,可都規矩體面,夏家人的家教還不錯。”
李山長就笑了:“夫人的話說的很公允。”
“你當我是什么人。難道就因為……我就要歪派人嗎。”田夫人瞥了李山長一眼。
“我就知道夫人不是那樣的人。只是李夏每次提起夏至,你都是那般。對待夏至也是。不知道你的,只怕要誤會你。”李山長笑著說道。
“她誤會就誤會好了。我難道會在意?”田夫人又挑了挑眉。
李山長微笑不語。
“夏至這姑娘……倒是個熱心腸的人,心胸和眼界也盡有了,也很能張羅事兒。”頓了一會,田夫人才又說道。
“她若是不熱心,只怕也不會結識咱們兒子。”李山長就說。對于當初李夏是怎么跟夏至相遇相識的,李山長和田夫人雖然還不能完全了解細情,但大體的情況還是知道了。
田夫人沒理這個話茬,她接著又說到了田氏。
“雖然她并沒做什么出格的事,也沒說出格的話,可這么一大家子人,把親戚鄰居都算上,還就她顯得格格不入。”
只見了一面,田夫人就發現田氏跟夏家人不睦來,其中也包括了田氏的親閨女夏至。
“看著倒是個漂亮人兒,誰知道竟是那般的左性。”田夫人微微皺眉。她很留心觀察田氏,還特別地注意夏至和田氏是否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有就模樣有幾分像,其他的可就找不出絲毫相似的地方來。”這么說著話,田夫人似乎有些失落。
李山長非常了解田氏在想什么,也很明白田夫人那微妙的思緒。他只是笑了笑,并沒有說話。
夫妻之間,于男人來說,很多時候沉默是金。而且,李山長也并不是多話的人。
“我打聽著,可是聽說了不少這位秀才娘子的事。說起來,夏至那小姑娘也很不容易。有這么個上不得臺盤,時時還要扯她后腿的娘。聽說她娘娘家那還有一大篇理不清楚的賬。夏秀才好像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是啊。”李山長就嘆了一口氣,“他才學盡有。不過這些年我冷眼看著,他做學問教學生是極好的。不過如果論到實務,可就差了一點兒。”
“我也看出來了。只怕將來他們那一大家子的事,里里外外的,都得落在夏至的身上擔當。”田夫人就說。
“那也是她有這個才干,不然也不能挑這個擔子。她家里論輩分論年紀都不該她來擔著。”李山長就說。
“夏秀才娘子還帶了個娘家侄女在身邊,今天卻沒帶來。”田夫人看了一眼李山長。她還沒見過二丫的面。
“我在書院里見著一回,和夏家人一看就不是一家人。跟今天來的那幾個小姑娘也不能比。”李山長就說。
田夫人了然:“那也是上不得臺盤的。我還聽說,她們姑侄倆來了這些天可一直沒閑著,以后還不知道會鬧出什么幺蛾子來。”
“夫人,你對這些事可挺關注啊。”李山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田夫人。
田夫人呵呵笑了兩聲:“我能不關注嗎。我還得接著看,我要看看夏至怎么處置這一大家子的事。”
李山長也笑了,然后他又看了田夫人一眼。
“你那個眼神是什么意思?”田夫人敏感地問道。
“我只是覺得夫人今天容光煥發,光彩照人……”李山長笑吟吟地說道。
田夫人臉上微紅,她輕輕地啐了一口。“年紀老大了,還這樣不正經。讓咱們兒子看著怎么辦。”
“咱們兒子現在不是睡了,就是在看書做功課,怎么會到咱們這來。”李山長笑。
“就是讓丫頭婆子們看見也不莊重。”田夫人這般說,其實并不是真的責備李山長。
李山長笑了笑,想到了李夏。他這個小兒子打小就聰明過人,不過漸漸長大之后,就學會了聰明內斂。田夫人這般關注夏家的人,其實是受了李夏的引導。她已經不知不覺地上了小兒子的套了,可自己還不知道。
李山長很了解自己的夫人。
田夫人并不是個刻薄的人。恰恰相反,田夫人為人做事相當的正直公允。自己兩個兒子的性子在一定程度上都有些隨了田夫人。大兒子更像田夫人一些,如今做著官,有些正直過了頭。好在他熟知官場上的一切,到也能應付自如。
至于小兒子李夏則更加圓融變通一些。如果小兒子將來做官,肯定會比他大哥的更有前途。不過現在他也看不出小兒子有做官的意向。
他決定暫時不想這些事,他要趁著現在心情好再寫一幅字。兒孫自有兒孫福。
正月十五的早上,夏至是在一片鞭炮聲中醒過來的。她這院子雖然不能算是庭院深深,但屋子的隔音還不錯。夏至一醒過來就知道,是自己家在放鞭炮了。
孫蘭兒和孫秀兒竟然已經起來了。她們正在梳妝,看見夏至坐起來她們就都笑了,問是不是她們吵醒了夏至,還問夏至要不要多睡一會。
“我們是玩高興了,可把你給累著了。”孫蘭兒和孫秀兒都說道。
夏至也起來梳洗,她說并不是她們吵醒了她,她也并不累,她就喜歡大家伙在一塊熱熱鬧鬧的。
“這說咱們家在放鞭炮吧。不會是別人,肯定是我老叔了。”夏至就說。
孫蘭兒和孫秀兒都笑了,說夏至猜的沒錯。“老叔起來的可早了。一起來就張羅要去放鞭炮。大奶好說歹說給攔著,這會說時辰不早了,非跑出去放不可。”
放鞭炮的不僅僅是小黑魚兒一個人,還有小樹兒、小夏林,陳家大哥,夏三叔和夏橋也跟去看著了。
她們說著話就從里間屋子里出來,夏老太太正在整理衣裳,她看見夏至也笑了。
“起來了,歇過乏來沒有?”
夏至就說歇的很好。然后夏老太太就抱怨小黑魚兒鬧騰,說肯定是小黑魚兒放鞭炮把夏至給吵醒了。
夏至當然不會在意。“我也該起來了,跟我老叔沒關系。”她確實是睡好了,而且被自家熱熱鬧鬧的鞭炮聲吵醒這種事其實也很幸福。誰都不可能因為這件事生氣。
外面的鞭炮聲漸漸地停了,然后小黑魚兒就跟出膛的小炮彈一樣從外面沖了進來。他一眼就看見了夏至。
“十六,你起來啦?哈,你沒看見我們放炮仗。要不咱再去放一回。”
“得了,你趕緊洗洗,該吃飯了。”夏老太太趕忙攔住小黑魚兒還說是他吵醒了夏至。
小黑魚兒就小心地看著夏至:“十六,我吵醒你啦?”
“沒有啦。我奶嚇唬你的。”夏至就笑,讓小黑魚兒趕緊聽夏老太太的去洗手。其實,被小黑魚兒吵醒這樣的事她已經習慣了。很多天的早上,都是小黑魚兒和大青來叫醒她的。
“大青呢?”夏至就問了一句。
“在廚房呢。”小黑魚兒告訴夏至,“我剛給他要了幾塊肉骨頭。”
夏老太太又數落小黑魚兒,說大青現在的伙食很好了,大家伙吃飯剩下的骨頭都夠大青啃的了,小黑魚兒不應該另外再給大青喂肉骨頭。
“……你才多大,這大手大腳的。照你這樣,有多少銀錢你都能給敗花了。”夏老太太是一片愛護小兒子的心,所以總訓他。
小黑魚兒就悶聲不吭。他幾乎從來不跟夏老太太頂嘴,但心里卻覺得自己的娘特別的嘮叨。夏至就不會這么一點兒小事就嘮叨,夏至和他最好,一點兒都不煩。
“我說不聽這孩子了。”夏老太太又氣又笑抬。當然,她也不是真跟小黑魚兒生氣。
大過節的,大家伙的心情都好著呢。
等小黑魚兒洗好了,夏老爺子背著手從外面進來了。老爺子到了這每天也沒有活干,他閑不住,早上起來就會到園子里先轉一圈。這還不夠,他還會出去在附近轉上一圈才回來。
大家伙都聚齊了,夏至就讓廚房把早飯擺上來,大家伙坐下吃飯。
“你爹和你娘沒來?”夏老爺子問了一句。
“估摸著是打算吃完早飯再來。”夏至就說。
“你是出去迎老大了去了?”夏老太太幫小黑魚兒夾了個灌湯包,囑咐小黑魚兒不要燙到嘴,然后隨口問了夏老爺子一句。
“沒有。我就隨便遛遛。”夏老爺子就不再說話了。
吃過了早飯,夏至就和夏老太太等眾人商量著鋪排過節的事。過節這頓的菜單子早就列出來了,夏至還讓夏老太太瞧著是不是要再添些什么。
夏老太太就說都好,不用再添了。“這再要添,咱們的桌子都擺不下了。”夏老太太笑呵呵的。夏至這邊準備的飯菜比他們在家過年時候的還要豐盛的多。
夏至卻讓廚房添了一道菜:“炸一盤元宵。我愛吃這個。估摸著我老叔,臘月,小林子、陳杏兒他們都得愛吃。”
她們這邊說著話,夏大姑和郭姑父就帶著長生和郭珍珠來了。
夏老太太又驚又喜:“咋來這么早。我還說你們家里事兒多,不知道啥時候才能來。”
“事兒是不少,可也準備的差不多了。我們早點兒過來,大家伙一塊嘮嘮嗑啥的。”夏大姑就說。
夏老太太就笑了。
大家伙在一塊說了一會話,然后就分做了幾撥。夏老爺子、夏三叔和郭姑父在廳堂里說那些老成的話題。少年和皮小子們出去撒歡放鞭炮。姑娘們在一處互相比較交流衣裳首飾。夏老太太、夏三嬸、夏至和夏大姑在一處說話。
“……你們還沒見過,十六見過回去肯定跟你們說了。人長的也就是一般人,倒是挺苗條的。說話辦事都行,是家里的老大,我看她有個做姐的樣。往后進了門,能幫襯著長生。咱自家的孩子咱自家知道,長生這孩子老實厚道,就是性子綿軟了些。”
所以要找個能干的媳婦,往后好過日子。
這是夏大姑的想法。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夏至就知道,換做另外一種人,知道自己的兒子性子綿軟,那可能就想找個更老實的兒媳婦,不僅自己可以拿的住,兒子也能拿的住媳婦,往后能控制媳婦,而不會被媳婦給控制住。
個人來講,夏至比較贊賞夏大姑的做法。這才是能把日子過的越來越好的當家人應該有的心胸。
“十六見過她,應該跟你們說了。等過兩天你們看見就知道了。”
“十六說長生媳婦長的正經挺俊的。”夏三嬸就說。
夏大姑笑:“就是一般人。十六那是親香的說法。”
然后又說到了喜宴的安排。說到這個話題,夏大姑就有許多的話要說。什么新娘子家要來多少人,他們要準備多少桌酒席,從哪請的廚子,每桌酒席是多少銀錢的標準等等等等。
這些東西聽起來似乎有些瑣碎,但是夏至還是挺有興趣的。
說了一陣子話,夏秀才和田氏還沒到。夏老爺子在廳堂里就問了一聲。夏至忙就出去,找了人往文山書院去接夏秀才和田氏。
然后她又回來,夏大姑就說可能夏秀才是有事耽擱了。
“可能。”夏至笑著點頭,心中卻不是這般想的。她給夏大姑使了個眼色,兩人就說要到廚房看看,從屋子里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