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了解夏二嬸的性格。夏二嬸在大興莊的時候,到別人家去串門嘮嗑,就能在人家待一晚上都不想回家的。
只要她不讓夏二嬸停,就這做法事的事,夏二嬸就從天黑說到天亮。
“監生奶奶挺好的?”夏至挑選時機打斷了夏二嬸的話。
“挺好,能不好嗎。這整天吃的,用的,還有喝的那些保胎的、保養的藥哦……”夏二嬸又開始了。
夏至再次打算:“二嬸,你這小院子挺不錯。你們一家都住在這?”
“這院子是挺好吧,分給我們住的,比咱們老家兩個院子加起來都大,房子都多。”然后,夏二嬸就說監生奶奶對她多好,還分派了個婆子給她使喚。
“……就是監生老爺,那是不朝一般人笑的,見了我也都笑瞇瞇的,還跟我說話呢,可和氣了。十六啊,你是沒看見監生老爺……”
正說著呢,夏柱就領著五月、七月還有郭玉環進來了。郭玉環的懷里抱著夏楊。看夏楊跟她親密的樣子,這陣子郭玉環應該沒少帶夏楊。
在家的時候,夏二嬸因為特別愛串門,經常把夏楊扔給五月。在夏二叔家,帶夏楊默認是五月的活計。
而五月的性子夏至也了解。有郭玉環這個免費的勞力,五月一定用的很開心,而且還會讓郭玉環心甘情愿,甚至以此為榮。
“十六來啦!”五月一進門就親熱地跟夏至打招呼,然后又叫了一聲老叔,跟長生和珍珠也相互見了禮,卻是大家千金之間比較流行的屈膝福禮。
有些日子不見,五月似乎又長開了一些,皮膚更加白皙細膩,眼神和身段也越發的成熟,尤其是她掃向長生的那一眼。
長生或許還明白是怎么個意思,但是臉卻本能地紅了。
五月就開心地笑了起來,卻又拿著帕子遮住了嘴。
五月是有些脫胎換骨了。或者這才是原來的五月,以前只是家庭條件和周圍的環境所限制的緣故。
相比起五月,七月的態度就有些僵硬和傲慢。她帶答不理地跟大家招呼了一聲,就徑直走過去跟夏二嬸在了一起。
最為殷勤和親切的,反而是郭玉環。
郭玉環似乎也豐滿了一些,穿戴的也比過去好了不止一點兒半點兒。她親親熱熱地跟夏至招呼,問夏至是什么時候到的,路上累不累什么的。
“四姐,你這回可得跟老叔在府城多住些日子。我也陪著四姐和老叔多說說話,到處逛逛啥的……”郭玉環還是那么會來事,嘴也還是那么甜。
說話的時候,郭玉環一直抱著夏楊。
夏楊看了看夏至和小黑魚兒,眼神似乎有些陌生。
“小楊,還認識四姐不?”夏至過去,將夏楊接過來仔細打量。
夏楊穿著一身綢褲褂,外面還罩了一件繭綢的袍子,頭上還戴了一頂府城小人比較流行的h青綢帽子,帽子前面正當中鑲嵌著一顆紅瑪瑙。
比起在大興莊的時候,夏楊臉上和身上都干凈了許多。
不管是誰照顧的,夏楊看樣子被養的還不錯。
夏至細微有些放心。
“小楊乖,叫四姐,叫老叔。”夏至哄著夏楊。
被夏至抱了一會,小夏楊似乎有了些記憶,奶聲奶氣地叫了四姐和老叔。小夏楊似乎比在大興莊的時候乖順了許多,在大興莊的時候,小夏楊的性子沒有小夏林好,總是愛哭鬧。
小黑魚兒也仔細打量了夏楊,然后粗魯地捏了捏小夏楊的手,叫了一聲小楊。
“小楊乖了不少。”夏至就說道。
“還是玉環會帶孩子。”夏二嬸笑哈哈地說道,似乎對郭玉環這個未來的兒媳婦很滿意。
五月就笑瞇瞇地瞟了一眼郭玉環。
郭玉環趕忙陪笑:“嬸子,我帶小楊才帶多一會啊。小楊都是五月姐帶的,小楊乖了,那也是五月姐的功勞。”
五月矜持地一笑。
郭玉環瞧見五月笑了,似乎才松了一口氣。
夏二嬸就點頭:“那是,五月現在可比以前懂事,出息了不少。在這啊,能幫我多一半的忙。”
“娘,說那些做什么?”五月嬌滴滴地嗔道。
夏二嬸就笑:“那也不能家里就十六一個能干的,我的閨女也能干,我咋不能說。”竟然還存了跟夏至比較的意思。
夏二叔和夏二嬸都沒怎么問夏至來府城做什么,在他們看來,夏至也不會有什么大事。可五月卻是有心的,就連連追問夏至來府城做什么。
“是田括請我們過來玩兩天。”夏至就說道,沒跟他們說跟田家合作的事。
這件事,不說瞞著夏二叔一家,但還是不讓他們知道的為好。關于這一點,夏至已經跟夏大姑他們有了共識。
“田括?也姓田?”五月有些狐疑。
“是姓田。這府城里不是挺多姓田的嗎?”夏至淡淡地說道。
“那田括跟田典是什么關系?他們是親戚?”五月看著夏至。據五月所知,夏至在府城認識的姓田的,就是田來寶,大名叫做田典的。
田來寶的大名并沒人跟五月說過。
“我也不大清楚,田家一大戶,或許有點兒親戚關系吧。”夏至有些敷衍。
“哎呦,你問這老些干啥?姓田的多,也不是每個都跟監生老爺家一樣有錢有身份。”夏二嬸就說道。
夏至自然不會解釋。
“那天我出門還碰見田典了,他差點兒都沒敢認我。”五月笑著又說道。
夏至哦了一聲,沒理這個茬兒。
“二叔、二嬸,秋下帶小楊他們回家看看不?”夏至問。
“哎呦……”夏二叔和夏二嬸就開始顧左右而言他,總之一句話,就是他太忙,身不由自,所以不能回去。
“那過年呢?”夏至又問了一句,雖然已經猜到了答案。
“過年恐怕也回不去。”夏二叔就說。
“二叔,我二嬸他們不回去就算了。你不回去陪著我爺上個墳?”夏至看向夏二叔。
“啊……啊……”夏二叔就有些支吾,“那我到時候再看,再看……”
“這人家在外當官的,十年八載不回家上墳,那也沒啥說頭。你二叔這才是第一年……”夏二嬸大聲說道。
夏至都懶得糾正夏二嬸。
人家是當官,夏二叔不過是進城來幫親戚的忙,說的好聽是的管事,說不好聽那就是的打雜和幫閑。再者說,人家做官離家千里,夏二叔不論從哪方面都跟人家沒法比。
可夏二嬸就是這么臉大,夏二叔也不覺得她說的有什么不對。
夏至想著自己來這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想要起身告辭。她不想留下來吃飯。這個時候,就聽得外面有小丫頭跑來找夏二叔和夏二嬸。
監生老爺來了。
“老爺聽說二舅這里來了客人,說請過去見一見。”小丫頭一邊說話,還一邊打量夏至幾個人。
“這就不必了,我們正要走呢。”夏至就站起身了。
夏二叔跟夏至、小黑魚兒都不對付,不想他們在他所認為的貴人田監生面前露臉。另外,夏二叔也覺得夏至性子太潑辣,一不順心啥話都敢說,啥事都敢做,他還擔心夏至把田監生給開罪了。
所以,夏二叔也站起身附和夏至的話。
小丫頭還沒說什么,又有個管事模樣的人走了來。
在這個管事面前,夏二叔顯得很是恭敬,一口一個大管事。
大管事長的干干瘦瘦的,目光在夏至和珍珠的身上掃了一眼,就拉長了聲音跟夏二叔說話。大管事說話的意思跟小丫頭一樣。
“老爺怕你們不好意思去見他,特意又讓我來請一請。”說的是請,但態度很是居高臨下。
大管事都來了,這就不是夏二叔想不想夏至見田監生,而是夏二叔必須得讓夏至去見田監生了。
夏二叔總算是知道夏至的性子,他先將大管事的送走,回頭來才跟夏至說,讓她帶著小黑魚兒、長生和珍珠去見見田監生。
“這也是監生老爺看我的面子,別人可沒有這個福分。”
“這個福分,我們不要吧,二叔你自己留著。”夏至怎么可能吃他這一套,她放下夏楊,就拉著小黑魚兒要走。
“哎,哎,別走,別走啊。”夏二叔急了,趕忙攔住夏至。
夏至菜刀眼看著夏二叔。
夏二叔趕忙陪笑:“十六,這也是好事。你這也是給二叔一個面子。”這么一會的工夫,就不是借他的光,而是給他面子了。
夏至心中暗笑,他可沒興趣見什么田監生,不論是借夏二叔的光,還是給夏二叔面子。
夏至執意不肯,夏二叔擔心在田監生面前交不了差,額頭上就有些見汗。五月察言觀色,她知道厲害,忙也過來勸夏至。
“我陪著你去。監生老爺人很和善的。”五月笑瞇瞇的,似乎跟田監生很熟悉的樣子。夏至記得她上次來的時候,夏二嬸和五月她們還得避諱著田監生來著。
或許是因為半天沒見到夏至她們去,羅娟竟然也匆匆地來了。見了面,羅娟就親親熱熱地跟夏至幾個招呼,還說要留她們吃飯。
“……正好監生老爺來了,大家實在的親戚,沒有不見面的道理。”羅娟的話說的很體面。
夏二叔更加明白,田監生是一定要見到夏至這一行人不可了。他實在沒辦法,只好將夏至叫到一邊,然后就給夏至作揖。
“十六,我大侄女誒。二叔知道啥也瞞不過你。咱們說是親戚給人家幫忙,其實還是得聽人使喚,看人家臉色。你要是不去,二叔我以后就難做了。”
夏二叔這個人很是能屈能伸。
“奇怪了,這監生老爺閑的慌,非要見我們。不是我說,二叔,你給人辦事,也太過小心了。不去又能咋樣,又不是賣給他了?”如果要這樣看人臉色,夏至寧愿生活的清苦一些。
“大侄女啊,二叔得養家糊口啊。”夏二叔可憐巴巴的。
“在家種地的時候,也沒見誰餓著啊。”夏至一笑。
不餓著,和現在錦衣玉食的生活能比嗎?夏二叔暗中腹誹,臉上依舊陪笑。
夏至倒是不在意夏二叔難做不難做的,能有多難做?!不過,她想了想,還是點頭答應了。
“我就帶老叔去見見。不過,二叔,咱們丑話說在前頭,我和老叔是啥性子你也知道,我們可做不來伏低做小的。到時候得罪了你的監生老爺,你可別怪我們。”夏至就對夏二叔說。
夏二叔真是憋屈、為難極了。他只得跟夏至說好話:“十六,你想著點兒你二叔一家,多少給監生老爺點兒面子。”
夏至不置可否。
羅娟在前頭帶路,一眾人就都來見田監生。
還是上次來見了張巧兒的那個屋子,這次榻上除了大腹便便的張巧兒,還坐了一個頭發漆黑的老者。
田監生長的干干瘦瘦的,看模樣不怎么好判斷年齡。他雖然頭發漆黑,但黑的很不自然,似乎是用了什么法子染過的。田監生的臉上已經有了不少褶子,但面色卻是發紅。不是紅潤的那種紅,好像是補的太過的樣子。
進了屋,夏二叔就上前給田監生行禮,然后將夏至幾個介紹給田監生。
見到田監生,夏至并沒有行禮。
田監生竟然也沒在意。他的目光在夏至和珍珠的身上來回打了一個轉,然后就落在了夏至的身上。
田監生臉上的笑容就多了一些:“這就是你那侄女,她父親是秀才,在文山書院教書?”
“是。”夏二叔弓著腰,在田監生面前,他就沒有直過腰。“就是她,老爺您記性真好。”
“名字是叫夏至是吧?”這次,田監生就轉向了夏至,說話的態度非常親切,身子還朝夏至的方向探了探。
被田監生看著,夏至有些不自在。她暗暗皺眉,覺得田監生的三角眼非常討厭。田監生看人,一雙眼睛就像錐子似的往人家的肉里頭扎。
看看田監生渾濁的兩眼,再有他眼睛下面的兩團青黑,夏至對于田監生的為人就有些了解了。
這是個酒色過度的老家伙。
夏至就不想理會田監生了。
田監生見她不答話,卻一點兒都不惱,態度反而更加親切慈和了:“我和你父親認識,當年還是同窗……”
夏至不能總不說話:“沒聽我爹說過。”
一句話,很不給田監生面子。
田監生卻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