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還在說著話,夏老太太已經招呼了夏三嬸過來,婆媳兩個忙著張羅晚上的飯菜。夏至跟夏老爺子又說了一會,就去幫忙了。
不過夏老太太不讓她幫忙,說她和夏三嬸還有臘月就忙的過來,讓夏至帶著小黑魚兒,再陪著李夏這個客人。
現在除了做些新鮮的菜式,做飯的時候,夏老太太盡可能的不讓夏至動手。一方面是因為夏至在家里的地位和作用,另一方面,夏老太太也有些想把夏至給嬌養起來的意思。
這世上有重男輕女的,同時就有寵愛女孩子的。
于寵愛女孩子的長輩們來說,閨女當然不能什么都不會,所以得學。但是學會了之后,也不用每天土土火火的干活。閨女以后嫁人做媳婦了,要服侍老的照顧小的,那日子才真辛苦呢。所以在家的時候,可以說是閨女最舒心最幸福的日子。
所以,他們就將閨女嬌養起來,盡可能地不讓做粗活。
夏老太太這輩子只生了夏大姑這一個閨女,本心也是照著這個原則來養活的。雖然因為夏大姑的情況特殊,但夏老太太寧愿自己勞累些,也不愿意讓閨女太辛苦。
當然了,夏大姑為人勤快,也特別會來事,到了夏家之后,幾乎是什么都干。
但夏大姑還真沒做過多少粗活累活,一方面是夏老太太心疼她,另一方面,夏老爺子還是比較憐惜這個繼女的,凡事都肯高看她一眼。
夏大姑嫁的很不錯,而且家庭生活和諧,能當家做主。夏至覺得這一方面是因為夏大姑自己的性格,另一方面也跟自小的教養有關系。
養的尊貴些的女孩子,總不會讓自己生活的太差,她們似乎有更多的獲得幸福的能力。
現在,夏老太太寵夏至,那就更加不遺余力了。
而被這樣對待的夏至,每天都有小小的幸福的感覺。
這邊還在張羅著飯菜,夏老爺子就打發了夏三叔和夏橋去將田富貴兄弟倆,還有孫四兒都給請了過來。
現在夏老爺子也使喚夏橋做事了。
這種跑腿的事,其實也能鍛煉跟人交際相處,同時也能刷刷自己的存在感,擴大人脈圈子。老爺子兒孫多,能夠大出門替他辦事的,那都是非常不錯,而且得他看重的晚輩。
這些日子以來,夏橋整個人都開朗了許多。
因為后院請客,夏至晚飯自然是在后院吃的。席間,田富貴就說到了田來寶。
“……跟他爹娘張羅要來,說想你和小龍了。他娘就跟他定了章程,要做多少多少功課,還得先生給評了優,才肯放他出門。結果,嘿嘿,先生沒給他評優。他悄悄給他姥捎信兒,讓他姥出面接他來,他爹娘總得給他姥面子是不,哈哈。”
大家都笑。
夏至也忍不住笑。她知道,雖然剛認識的時候,田來寶在他們面前顯得認得很多字,字也寫的挺好的。但跟他的同窗比較,田來寶的功課還真是不怎么樣。
田來寶,其實是學渣來著。他的字,完全是這些年水磨工夫磨出來的。因為他爹娘都認為字如其人,他以后就算是做生意,寫出來的字也要見人的,所以對這方面要求特別嚴格。
田來寶的功課能到現在的程度,很大程度上,就是他娘管的嚴的緣故。
小黑魚兒表示也想念田來寶了,說啥時候去府城,就去找田來寶玩。
田富貴又向夏老爺子表示,說大家都不是外人,以后有什么事,盡管招呼他一聲,他絕對是隨叫隨到。“叔,你就把我當親侄子使喚就對了,要不,你就是跟我見外。”
田富貴的堂兄弟,還有孫四兒也都跟著附和,夏老爺子笑的幾乎合不攏嘴。
吃過了飯,這些人自然還是聚在一處嘮嗑,陸續地又有人來,夏家后院上房可就熱鬧起來了。夏至陪著說了一會話,就借故帶了李夏出來。
大家說的都是村子里的事,夏至怕李夏無聊。
“我聽著挺有趣的。”李夏就笑著表示,他一點也不無聊,也不會嫌煩。“這些都是道理,都是文章。”
夏至倒是有些對李夏另眼相看了。
待到晚間回到前院,夏至才想起來跟田氏說了田大寶定媳婦串門的事。
田氏聽的特別認真,還埋怨夏至,說她應該一回到家就把事情跟她說。“這是正經的大事兒,你咋不早點兒跟我說!”
“我現在說也不耽誤事兒啊。”夏至就說,“這還沒隔夜呢。”
“你還打算明天才告訴我呀!”田氏瞪了夏至一眼,“你是能夠兒了,就是不把你姥家的人和事兒放在心上。”
夏至只當沒聽見田氏的話,就要回西屋歇著去。
田氏卻忙叫住她,又招呼夏橋過來,說要一起商量商量。
“不管咋樣,我就大寶這么一個娘家侄子,他定媳婦串門,我肯定得去。”田氏跟夏至和夏橋說道,態度很是堅決。
夏橋就看夏至。
“娘,你愛去就去唄,我們不管。”夏至干脆地說道。
如果田氏能抬腿就走,她也不敢夏至商量了。
“我出門不得坐車,還有份子錢,那也不能少了。我這個家當的,要用錢了,還得跟你們張嘴……”田氏就看著夏橋和夏至。
田氏要往靠山屯兒去,要隨份子,這都需要錢。可田氏手里幾乎是一文錢都沒有,所以夏至給她拿錢出來。
至于叫上夏橋一起商量的緣故,田氏還是覺得大兒子心腸比較軟,比較容易說話些。
“我大丫姐也要去,你跟她一塊坐車,還用你花錢啊。”夏至就說,“份子錢啥的……,娘你不會是忘了吧,上次咱們去,可是送去了整整三十兩銀子,別說串門了,串幾個門,定幾個媳婦的份子錢都夠了。”
“你……”田氏被夏至噎的啞口無言。
夏至扭身就往西屋去。田氏就在她的背后喊:“夏至,你還要六親不認了。大寶定媳婦我要不出份子,以后我還咋做人?這說出去,也經不住人講究。到時候人家都說了老夏家不懂人情……”
“娘,這還真沒人說老夏家啥不對!”夏至甩下這一句話,就回到西屋,還干脆地將門給摔上了。
這一宿,田氏根本就沒睡好。上半夜她就跟夏橋叨咕,下半夜夏橋睡了,田氏一會咬牙切齒,一會長吁短嘆的。
第二天早上起來,田氏的眼睛下面就掛了兩個明顯的黑眼圈。她也不跟夏至說話了,跟夏至走了碰頭,就故意冷哼一聲,連看都不看夏至一眼。
夏至只做看不見,該干什么干什么。
到晌午的時候,夏橋和小樹兒都來告訴她,說是田氏從早飯開始,就水米沒進了。
田氏這次也不吵也不鬧,她換了一種折騰的方式。
夏至看的出來,夏橋和小樹兒心里都有些不落忍了。田氏畢竟還是他們的親娘。夏至沒說什么,到后院來的時候,她就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說了這件事。
她沒說田氏不吃不喝生悶氣的事,只說該不該隨這個份子,讓不讓田氏去。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是很有體面的人。
“他們辦的那些事,要說斷了來往那也不為過。”夏老爺子緩緩地說道,“不過,那畢竟是你娘的娘家。你娘……哎,她要隨個份子,就讓她隨吧。這些年都過來了,不差這一點了。”
夏老爺子的意思,現在大兒子一家不用再集全家之力填補田氏的娘家了,這就是上上簽,隨份子這些都是小錢兒。
夏老爺子還是對田氏太寬容了,心地慈善的人往往如此。
在這件事上,夏老太太跟夏老爺子的意見一致。
夏至見老兩口都是這個意思,她想了想,就做了個折中。“田大寶定媳婦這一套下來得隨好幾個份子吧。我去跟我娘說,就成親的時候回去一趟就行了。”
夏至這么說,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也都點頭。
“有的親戚離的遠的,來回一趟太不方便了,也有這么辦的。”夏老太太就說。
既然有先例,可以拿出去說嘴,這件事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下來。至于要隨多少份子,夏至也問了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的意見。
夏至的意思,是能儉省就儉省。
按照夏老太太的說法,串門這一次非常重要,這次就是正式定親了,然后就是成親那次了,其余的倒是可以忽略。
也就是說,還是得隨兩回份子。
“十六,這是咱們自己做面子,不用跟他們計較。”夏老爺子就勸夏至。
夏至點頭,又商量這次該隨多少份子。這些日子以來,她也看了不少的人情往來。
“依我看,就塊布得了。”夏至就說道。
有錢人家一出手就是一個尺頭,但莊戶人家沒有那么多錢,一般隨禮有兩尺三尺的布就可以了。
“再給添幾個錢吧。”夏老太太就說。
“不給添了。”夏至搖頭。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又是嘆氣又是笑,但也沒說夏至什么。稍后,夏至回到前院,就跟田氏說了一番話。
“我爺我奶勸了我半天……”如此這般,把商量的結果跟田氏說了。
夏至重點強調了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如何替田氏說話。如果田氏要埋怨,要怨恨,都只沖著她來就好了。
田氏聽了夏至的話,半晌沒言語。
夏至很有耐心,也不催田氏。
“我是當姑的,隨的份子總不能比大丫少啊。你爹還是個秀才,說出去人家也笑話。”田氏妥協,同意了隨兩次份子的安排,但提出要求,說隨的份子不能比大丫少。
夏至噗嗤一笑:“這個賬,還真得好好算算。大丫姐的賣身錢都給他們了,后來他們拉走的東西,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兩,就按十五兩來算,一共是三十兩。這么算,娘你還真沒大丫出的多。娘,你總不能把自己給賣了吧?”
“你這說的是啥話?”田氏就惱了。
“實話。”夏至嘎嘣脆,“要是再加上這些年你填補進去的,那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夏至跟田氏說,要隨份子,就是一塊布。如果嫌棄這塊布少,田氏完全可以不要,可以不去隨這個份子。
田氏就有些急了:“夏至,你別當我不知道。你手里頭現在還差這幾個錢。你不看別的,也得看我是你娘。”
“娘,別的事咱們好商量,這件事就得這么辦。錢我是有,我也確實不在乎這幾個錢。可我就是想讓大家伙看看,咱就隨他一塊布。別人看見的,總的問問吧,這些年的事,這是咱們家的態度!”
“你這不是掃你姥和你姥爺的臉面嗎!”田氏總算是明白了夏至的意思。
田老頭和田王氏還有什么臉面可以讓她掃的嗎?
“娘,你沒看見他們怎么對我大丫姐的嗎?娘你想想,要不是有后院我爺這些人,要不是我爹是個秀才,他們就敢上大興莊來抄咱們的家!”
即便如此,田老頭雖然沒有明面上來抄他們的家,借著田氏的手,也將這里的地皮刮下去好幾層了。
“別忘了,我大月姐現在在哪兒咱還不知道呢!”最后,夏至冷冷地說了一句。
田氏算是徹底沒有話說了。
“夏至,算你狠。”
田氏沒有辦法,不過還是說得去臨水鎮上跟大丫商量商量。夏至當然不會讓夏橋和夏三叔特意趕車送田氏去鎮上,所以田氏只好等到臨水鎮的大集,這才得機會坐了車去看大丫。
臨近晌午的時候,夏至正在攤子上張羅,就看見田氏慢慢地走了來。
田氏這還是第一次看夏至他們出攤,她在旁邊愣愣地看了好一會,才過來跟夏至說話。
“夏至,你這一天能賺不老少錢吧。”田氏看著裝銅錢的小破鑼都已經裝滿了,旁邊還有個半鼓的錢袋子。
“還行吧。”夏至就讓田氏坐,然后還給田氏倒了一碗酸梅湯。
田氏手里抱著碗,但沒喝。她的眼睛四下逡巡著,然后就看到了小黑魚兒。
小黑魚兒正在給幾個小孩分薯條。
“夏至,你老叔就這么白把東西給人?你就不管管,這得虧多少錢啊?”田氏忙放下碗,指著小黑魚兒那邊,還壓低了聲音跟夏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