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公,劉太醫來了。”
德三領著太醫和他身后的小太監進了御龍臺的外殿,見到陳安之后稟告道。
從那一天蕭金鈺和馮蘄州來看過永貞帝之后,他就開始整夜整夜的夢魘。
陳安守在殿中,經常能聽到他大喊大叫的聲音,那些聲音里面有恐懼,有謾罵,有怨恨、不甘,偶爾更會迷迷糊糊的提及到那些早就已經死去的人。
永貞帝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時不時氣急之下還會嘔血。
馮蘄州說過要讓他好好活著,蕭金鈺又剛登基,不宜出現大喪,所以這幾天幾乎每一日都有太醫進出御龍臺替永貞帝診治。
這一夜永貞帝又吐了血,陳安命人去召季槐入宮,卻不想來的居然是別人。
陳安看了眼跟在小太監身后的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怎么是你來,季太醫呢?”
那個劉太醫是個中年男人,看上去身材矮小,容顏倒是方正,只是那雙眼睛一看就是精明之人。
聽到陳安問話,劉太醫連忙低聲道:“回公公,麗太貴妃身子不適,院判大人連夜去了錦林宮替貴太妃診治,副判大人得知里頭這位身子不適,唯恐耽誤,便命微臣前來。”
永貞帝沒有封誥,既不是太上皇,又不是皇帝,如今人人都以“御龍臺那位”來稱呼。
劉太醫見陳安面色不虞,有些疑惑的看了眼那簾后的內殿疑惑道:“可是有什么不便?”
陳安皺眉了片刻,想起剛才永貞帝吐血時面如金紙的模樣,怕來回耽擱真讓他沒了性命不好跟陛下和馮蘄州交代,可是他卻更怕被人看到了永貞帝的情況,說出了不該說的話來。
永貞帝如今病情反反復復,經常會說出一些當年的事情,要是被人聽到,不僅會影響剛即位的蕭金鈺,更有可能會牽連馮喬父女,還有其他人。
陳安直接對著劉太醫說道:“這邊的診治一直都是季太醫在負責,如果貿然換了太醫更改了藥方,雜家怕里頭的貴人身體會遭不住。劉太醫先回去吧。”
“德三,立刻去錦林苑,請季太醫過來。”
劉太醫手心猛的握緊,然后松了開來:“既然如此,那微臣就先走了。”
他轉身招招手,就直接將身上的藥箱遞給了身后低著頭的小太監,兩人準備離開,陳安見狀轉頭就想朝著內殿走,卻不想他才剛一轉身,脖子上就猛的遭了一擊,沒等開口整個人就軟倒了下來。
德三眼疾手快的接住了陳安,將他放置在一旁的柱子旁邊,從頭到尾都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那邊劉太醫一直彎腰的身子直了起來,低聲道:“沒想到陳安居然這么警惕…”
他們本來想不驚動陳安,這才借口攔住了季槐由他來替永貞帝看診,想要借機混進御龍臺,可誰知道陳安會這么警醒,絲毫不讓除開季槐之外的人去見永貞帝,更不讓他們接近永貞帝半分。
如果不是剛才德三直接將他們帶進外殿,里面也沒旁人,他們連找機會動手都難。
劉太醫上前就想對陳安下殺手,德三卻直接擋在了陳安身前。
“你干什么?”劉太醫低喝。
德三壓低了聲音怒聲道:“我才要問你們干什么,你們拿我弟弟逼迫我帶你們入御龍臺來見陛下,我答應你們來了,但是你們也答應過我絕不傷人,陳安在圣前和馮蘄州那里都能算得上號,不是你們之前傷的那些小太監小侍衛。”
“這御龍臺外面全是禁衛,他們各個都是高手,一旦見血驚動了外面的人,你們想要害死我嗎?!”
劉太醫嘶聲道:“你現在不殺了他,等他醒來將事情說出去,你照樣會死!”
“用不著你操心。”
德三將陳安放置在那里,揮開了劉太醫手里的利刃,緊咬著牙沉聲道:“你們要做什么就快點,這邊每半個時辰就會有人巡邏察看,一旦發現陳安不在,或者察覺到任何異常,他們就會直接進來,到時候你們誰也逃不掉!”
劉太醫臉色森寒,見德三護著陳安猶有些不甘愿。
剛才陳安看到了他的容貌,而且他來這里的事情也瞞不住別人,如果陳安不死,到時候死的就是他。
可是德三分明也有些身手,一旦他們打起來,肯定會驚動外面的人。
身后那個小太監上前一步,這才能看清楚她走路時腿腳微跛。
她對著劉太醫聲音嘶啞道:“行了,襄王讓你帶我來此,是為了大業,不是讓你殺人的。”
“可是……”
“沒什么好可是的。”
他們之前抓住德三的弟弟時,就知道他還有其他親人,德三是走的正經門路入的宮,出身籍貫都有記載。
一旦陳安死了,德三就算還活著,這件事情也必定會驚動宮中,到時候他們入內的事情恐怕就瞞不下來,而首當其沖倒霉的就是德三身后的那些親人。
能在宮中當差的有幾個蠢人,這個德三雖然被他們用他弟弟性命要挾,帶他們來了這里,可如果要拿他所有親人去賭,他是決計不會同意的。
如此爭執下去,恐怕德三反而會反水。
那個小太監臉上蒙著面紗,抓著劉太醫的手對著他啞聲道:“有些事情不急于一時,先做正事。”
劉太醫不甘心的看了德三一眼,這才跟著那小太監一起進了御龍臺內殿。
兩人入內之時,就發現里面燈火昏暗,龍床之上有人躺著,殿內安靜異常。
劉太醫走近了一些,就見到龍床上的人赫然正是永貞帝。
他早已經沒了往日在朝時的模樣,一張臉瘦的幾乎已經脫了形,雜白的長發干枯貼在頭皮上,容顏干癟之下,那只受傷瞎掉的眼睛像是個黑窟窿。
他臉頰凹陷,身上蓋著繡了龍紋的明黃錦被,整個人癱倒在那里面如金紙。
床前有剛吐血后留下的血跡,四周還有像是被人撕扯時落下的紗縵。
燈燭晃動之下,永貞帝躺在那里,遠遠看上去時好像已經沒了呼吸,像極了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