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了,鄭王看了一眼窗外的烈陽,臉上的笑容卻很是冷淡,長出了一口氣,對著衛安和謝良成說:“今天施太醫該來給寶哥兒診治了,按照我之前審問那些下人的結果來瞧,他很有可能是這次再度下手,那就等著罷,到底是人是鬼,很快就知道了。”
他說完這句話,就皺眉看著謝良成:“你也先下去休息一會兒罷,施太醫向來都是午后處理了太醫院的事情再來,現在時間也還早的很,你身上受了傷,還是叫人先看看的好。”
衛安也跟著點頭,她原本就很擔心謝良成身上的傷,見謝良成似乎有些不以為然,便急忙道:“哥哥就在這里休息罷,下午的事,恐怕還有用得上你幫忙的地方呢。”
見衛安這么說,謝良成想了想,也就答應下來。
衛安叫了孔供奉去給他看傷,孔供奉一看便有些詫異,忍不住出聲問他:“公子向來不是愛與人有爭執的人,怎么會受這樣嚴重的傷呢?”
謝良成的肩頭處一直到胸口有兩個鞋印一樣的淤青,看上去很是駭人,被人傷成這樣,恐怕不是普通的爭執了,孔供奉就難免有些擔心:“公子不會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雖然他只是個大夫,很多事不該多說,可是畢竟事關衛安的義兄,他也就忍不住多了兩句嘴,畢竟他跟衛安的淵源頗深,這回寶哥兒的事不能幫上忙他已經很耿耿于懷了,要是謝良成再出些什么事,而他沒有起到提醒的作用,到時候他自己也得怪自己的。
謝良成知道他是好心,憨憨的笑了笑就道:“這不過是一點小傷,因為跟別人切磋所以傷著了,不是什么大事,您不必擔心的。”
雖然孔供奉是親眷,可是謝良成生性謹慎,總覺得凡事還是要多長一些心眼的好,他傷的位置這么明顯,要是孔供奉真的跟那些人有關系,那么再說幾句,很可能就露餡了。
孔供奉嗯了一聲,不再多問,替他上了藥推拿了片刻,等到那些青紫傷痕略微淡了些了,才告辭出去。
謝良成卻又出聲喊住他,誠懇的請他在南窗底下的太師椅上坐了,才問他:“先生不是外人,有些話我想要問問先生。”
孔供奉有些意外,將藥箱交給了旁邊跟著的小童,讓他帶出去了,才坐了下來,神情溫和的道:“公子有什么問起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謝良成就皺著眉頭嘆氣:“說起來,也不是別的事,還是這回寶哥兒的病......”
孔供奉明白他的意思,也跟著神情凝重的附和了一聲:“其實世子的病,我也拿不準主意.....從前我倒也看過別的小孩子得心疾的癥狀,可是卻從來沒有看見過世子這樣的,何況別人發作起來......”他卷起手咳嗽,好一會兒才接著說了下去:“容我說句不敬的話,我見過的案例之中,基本上一發病,就是神仙難救的,還沒有碰見過世子這樣發了病過一陣還能緩和過來的......”
謝良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抬了頭又問他:“那孔供奉,有沒有可能是寶哥兒根本沒有病呢?”
孔供奉怔住了,完全沒有料到謝良成會這么問,可是驚愕過后,他便很謹慎的開始斟酌詞匯,想了很久,才很肯定的道:“我只聽說過在崇慶年間,有孩童被大人壓住胸口,導致眼睛充血,臉部紫漲,因為發現得太晚,已經回天乏術了,既然這么說的話.....”
也就是說,是有可能的。
謝良成挑了挑眉,哦了一聲,正要再說什么,就聽見外頭說施太醫已經到了。
他在里頭沖著有些驚異的看著自己的孔供奉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直言不諱的道:“不瞞您說,我就是懷疑是施太醫故意夸張了世子的病情,并且世子的病,很可能就是他弄出來的。”
孔供奉很是震驚,神情震驚的想了好一會兒,才搖頭道:“這....這不會罷?”他一句話說完,卻又停了下來,有些驚恐的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語的道:“不過,您要是這么說的話,也不是全無可能......”
他回想起之前的種種跡象,輕聲道:“施太醫每次治病的時候,我都不在,可是等到世子發病之后.....”他狐疑的看著謝良成說:“我看乳娘給孩子換衣裳的時候,世子胸口似乎有一片紅腫,乳娘說這不知是怎么弄的,我當時想驗看,可是施太醫卻拉住了我,說是或許是他之前聽孩子的心跳導致的......”
而在隔壁的施太醫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別人懷疑的對象,他仍舊跟從前一樣氣定神閑的開始坐下來給寶哥兒治病。
這些都是輕車熟路的,他將手指搭上寶哥兒的手腕,良久之后才露出一絲凝重:“這吃了這么久的藥,可脈象卻并沒有什么起色,昨天世子的飲食和睡眠如何?”
一直守在旁邊的鄭王妃心咯噔一聲沉了下去,急忙道:“不肯吃東西,是他姐姐哄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吃了一碗粥.....”
“這就是了......”施太醫嘆了口氣:“吃不下東西,便是不發病,身體又怎么能好的起來呢?不如這樣,王妃去準備些世子愛吃的東西來罷,我看看是否能哄著他吃下一些。”
鄭王妃忙不迭的應是:“我這就去,給他做些他喜歡吃的來。”
她現在對于任何一個大夫的話都是言聽計從的,施太醫微笑點了點頭,看著鄭王妃出去了,又伸手摸了摸孩子身上,皺著眉頭對他的乳娘道:“世子的衣裳又被汗濕了,你去給他尋一套干凈的衣裳來換上,這樣悶著汗,只怕到時候著涼,又要引發病癥了。”
這個罪名乳娘可擔待不起,一聽他這么說,即刻就站起來出去了。
剩下的小丫頭們都誠惶誠恐的呆著,聽說施太醫讓去拿藥來給世子先服用,也都急忙出去了。
施太醫就面不改色的掀起了寶哥兒身上蓋著的薄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