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玉攸由著她們給自己又披了大氅,一張臉掩在了出鋒的毛領里,遮住了大半的傷口,含含糊糊的低聲道:“但愿罷。”
她從前年紀小,不懂得,總覺得母親每次在說父親有多好的時候,都實在是太蠢,一點小恩小惠母親便能感動得不得了。
可是等到她出了嫁之后,才知道夫妻之間能互相容忍體諒,是一件多難的事。
父親固然大男子主義,有許多不好,可是有一樣,他再奸猾,也從來不會拿家里人去當作籌碼,更不會用孩子來威脅母親。
這就已經很難得了,畢竟這世上很多男人根本就不像是個真正的男人。
她在心里悠長的嘆了一口氣,許久之后才扶著衛安的胳膊出了門。
外頭陽光正盛,她抬起手不自然的遮住了眼睛,好半響才適應了這外頭的光線,看著不遠處的景象微微瞇了瞇眼睛。
不遠處沈琛正把兆哥兒高高的舉過頭頂,兆哥兒咯咯的笑,沈琛一把他放下來就鬧騰著要繼續玩,沈琛也便耐心的哄著他,將他拋的高高的又穩穩的接住。
李三爺可從來沒有這么耐心細致哄過孩子,就算是從前一開始夫妻倆還沒有這么多事,還算得上感情不錯的時候,他也是極為自我的,連跟孩子呆在同一間屋子里午睡都不肯,總覺得孩子哭聲煩人,更不必提對孩子這么好了。
衛玉攸想起這些,心里頭對李三的憎恨就更加深了一層,看了沈琛和兆哥兒半天,才低低的對衛安說:“安安,你真是有福氣。侯爺很好......”
她是真的替衛安覺得高興,自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再怎么樣前途也就是這樣了,經歷過了那些非人所能承受的事,就不想自己的姐妹們也遇上跟自己一樣的中山狼,現在看著,沈琛真是一個極好的人。
畢竟能替自己未婚妻的堂姐出頭,還能對著小孩子如此耐心的人,心腸能壞到哪里去呢?
以后的日子,也是自己過出來的,而憑借著沈琛這份耐心溫柔,衛安又是個再聰明不過的人,日子怎么會過不好?
衛安自己的眼睛里也不自覺的染上的溫柔的笑意,看著沈琛將兆哥兒抱在懷里朝著她們快步過來了,便伸出手來:“兆哥兒,還認不認得我?”
從前跟李家沒鬧的這么不可開交的時候,衛玉攸時常帶著兆哥兒回娘家的,兆哥兒也沒少跟著衛安。
可是小孩子的忘性大,停了一兩個月沒見,便不大記得了,猶豫了好久,還是往沈琛懷里縮了縮,伸手摟緊了沈琛的脖子。
這短短的半個時辰不到,他已經跟沈琛很親近了。
亦步亦趨的跟過來的一個小丫頭結結巴巴的跟衛安和衛玉攸解釋:“三太太,小公子喜歡侯爺.....”
衛玉攸的眼睛一下子就濕了,家里成年的男丁唯有李三一個,可是從前他不耐煩親近孩子,等到夫妻倆鬧的幾乎要分崩離析之后就更是不屑于看孩子一眼了,兆哥兒好不容易遇見個能陪著他玩的,當然格外喜歡。
她咽了口口水,扯開一抹笑來,聲音低低的溫柔的喚了一聲兆哥兒,就伸出手去:“娘抱一抱你,好不好?”
沈琛垂下頭來看著兆哥兒一眼,提醒他:“兆哥兒,娘親啊,娘親要抱抱你,你過去好不好?”
兆哥兒卻已經不大認得母親了,猶豫了半響,瞪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還是搖了搖頭。
衛玉攸就又忍不住要哭。
在花廳里已經被逼得幾乎走投無路的李老太太遙遙的看見了,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的揚聲道:“活該!你這個惡毒的壞女人,陷害婆婆污蔑丈夫,連你的兒子也不認你!”
她說著就拽住王推官,不管不顧的道:“官爺,咱們有什么說什么,前頭那個可是我的親孫子,沒聽說過誰被休了和離了還能把孩子帶回娘家的,您給說句公道話,是不是這個道理?!”
王推官是個最滑不溜丟的,笑瞇瞇的看著她,半點不被她的話影響:“這才是真正的家事呢,您若是不滿意,不如就到時候去請雙方族中長老出來說話,或是自己去跟衛家商量,都是可以的,實在不歸我們管。”
一面說,一面等著慢騰騰來了的仵作給李大太太驗了傷。
仵作搖了搖頭,一臉凝重:“這可撞的不輕啊,怎么不請大夫?”
李大太太早已經快堅持不下去了,捂住頭嗚嗚咽咽的哭,而后就道:“哪里還準請大夫呢?巴不得我死......”又說了衛玉攸之前用的藥,手一指衛玉攸說:“我三弟妹連臉也毀了,這個家實在是不能再繼續呆下去了,還請各位大人千萬開恩,放我一條生路!”
王推官嘖了一聲:“老太太,這回您還有什么話說?人是您傷的,至于您有沒有毒藥,這個我們問一問您身邊親近的人就知道了,您還是跟我們走一趟罷!也省的大家都麻煩。”
他拿出之前對付彭家的手段來,話說完就不再跟李老太太扯皮廢話,直接對著兩個跟進來低眉斂目的衙役揮了揮手:“拿人。”
原本現在也不用客氣,李家唯一一一個有官身的李三爺經過這件事,前途也盡毀了,根本沒什么好顧忌的。
李老太太還沒來得及掙扎就被兩個衙役一左一右的架下了階梯,很快就又被帶上了一副鐐銬,不由大驚:“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哪里需要帶鐐銬呢?還沒有定罪呢!
真是欺人太甚了!
王推官還是笑瞇瞇的:“老太太息怒,這倒不是為了防止您逃跑,而是怕您不慎傷了自己,畢竟現在案子都還未開審呢,您若是受了傷,或是有個什么不測,這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只怕到時候李三爺回來,也要心急,您說是不是?”
衛玉攸自始至終都很冷淡,瞧著李老太太這么撒潑大罵,丑態畢露的模樣,心里竟一絲漣漪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