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昌府的風比京城來的猛烈的多了,羅源隔著緊閉的門窗也能聽見外頭不斷的雷雨聲,時候不早了,他放下了手里的杯子。
果然片刻后,便有錦衣衛冒雨而入,給他行了禮之后便道:“大人!有動靜了!”
外頭電閃雷鳴,雷電將整間屋子都照亮了,同時也照亮了羅源的臉,他嗯了一聲,帶著不變的鎮定跟冷靜,問:“有消息傳來嗎?”
“傳來了!”那個屬下滿頭都是雨水,卻還是半點停頓都沒有,激動的朝著他拱了拱手:“頭兒傳回消息來了,他就跟著平西侯他們,還見到了平西侯的真容!”
羅源這才真真正正的露出了一點滿意,慢慢將杯子往旁邊一推,站了起來吩咐:“那就好,讓他們不許擅自行動,等把沈琛引進城之后再行動!”
等底下的人應了出去了,他才又讓人去給黃文杰和何亮那里送信。
黃文杰那里沒什么要緊的,他知府衙門的兵本來就不多。
倒是何亮,他那里不能出問題。
根據他底下的人送回來的情報,沈琛身邊的人數是很可觀的,那幾個羽林衛沒一個是省油的燈,何況沈琛自己本事也不小,都得防著。
最好還是以防萬一的好。
他皺了皺眉頭,何亮下午便去準備了,沒道理到現在還沒消息的。
正這么想著,外頭就有人來報,說是何亮跟黃文杰都來了。
他緊皺著的眉頭就松開了些,略微點了點頭便往前頭的花廳去。
這樣大的雨卻絲毫沒有損傷黃文杰跟何亮的激動心情,他們兩個人根本都掩飾不住心里的興奮,見了羅源便滿面堆笑的迎上來。
“壽寧郡主已經從牢里提出來了,已經放出了消息,說等不及去朝城縣了,今晚就在牌樓那里就地處決,以儆效尤。”黃文杰說到這里,就笑了笑:“他們倒是沒鬧起來,恐怕是還不知道今晚就死期將至了。”
饒是他膽子小,這個時候也容不得他不囂張一些一千多人,加上羅源帶著的二十個錦衣衛,這么多人,對沈琛那幫人綽綽有余沈琛是輕車簡從,大部隊的欽差儀仗還在后頭,恐怕是要等兵部侍郎一起來了,根本遠水救不了近火。
沈琛之前要是還能藏得住,一直不露面,那還有一絲活命的希望。
可現在他為了衛安暴露了行蹤,那就真是死路一條了。
何亮嘴角上挑,說出來的話也滿懷惡意:“管他們知不知道呢,反正他們死了,我們才輕省了。”
他看了羅源一眼,又道:“我這回調兵也遇見了些麻煩,巡撫大人也不知是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羅源便抬了抬眼皮:“什么吞吞吐吐?”
何亮皺了皺眉頭,顯然對這件事不怎么高興:“也沒什么,只是巡撫大人不知道是怎么了,我說要調兵,他說了些不大中聽的話。”
這是正常的,巡撫的膽子本來就不怎么大。
要不是因為他夫人的關系他抽不開身,他根本就不想攙和進這件事情里頭,羅源顯然也是知道這個原因的,因此也并不再多問,只是估摸了一會兒時辰,才道:“出發吧。”
他們根本就不擔心這次的事會泄漏消息。
一來是瞞得很好,知道消息的上頭總共也就他跟何亮和黃文杰幾個,巡撫都未必知道確切的計劃。
二是因為他們做的準備已經足夠充分,一路都有人監視跟蹤沈琛,直到他進城,城里也都是他們布置好了的暗哨,暗處還安插了那些真正的倭寇,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了,沈琛就像是掉進了獵人陷阱里頭的狐貍,腳上已經不知不覺的被套上了夾板,自己卻還一無所覺。
他笑了笑,嘴角的笑意在夜色的映襯下顯得格外的陰森,大踏步的率先走在前頭。
黃文杰跟何亮兩人對他的特立獨行早已經習慣,并不覺得如何,跟在他身后也亦步亦趨的邁進了雨幕。
才出了門上了馬行到了城門的牌樓處,之前扮作驛卒的錦衣衛頭兒便出現了,冒著雨水,也沒打傘穿油衣,在羅源的馬前停了下來:“大人,魚兒上鉤了。”
羅源面無表情的點點頭,翻身下了馬上了客棧,就沖何亮道:“何大人,接下來可看您的了。”
“您放心吧!”何亮笑了一聲,帶著志得意滿:“這回我可做足了準備了,您看看這附近的樓上,只要窗戶一打開,通通都是弓箭手,沈琛就是插上翅膀,也別想逃出去!別說什么平西侯壽寧郡主,要看這弓箭認不認他們!”
粗人說話就是不大好聽,可是卻最是實誠。
何亮說的是,他已經布置了這么多弓箭手,沈琛這回除非是插上了翅膀了。
羅源目光深沉,看著外頭在閃電之下的雨幕,半響才垂下眼睛。
要說起來,他跟沈琛實在沒什么仇怨。
只可惜,各為其主,利益不同,無法和諧共處。
也只好犧牲沈琛讓他去死了。
他剛上了樓,還沒推開窗戶,就聽見了馬蹄飛奔的聲音。
常年的軍旅生涯一下子就讓他聽出來了這里頭的動靜人數不少,幾乎算的上是馬隊了,若是沒有猜錯,最少也有三十匹馬。
這么多人......
算上被沈琛帶走的那一半羽林衛,也不該有這么多人的,也不知道他還從哪里拉了些人馬過來。
不過沒關系,反正不會改變什么結果,羅源面無表情的推開了一扇窗戶,露出黑漆漆的眼睛,看著那些人一步一步,進入這死亡的包圍圈。
天空中一聲驚雷,那幫人眼看著就近了。
羅源在心里數著數,還不忘記給自己抬手倒了杯茶,茶水沾唇的時候,他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一聲:“到了。”
時間到了。
何亮的聲音也適時的響起來:“行刑!”
羅源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沈琛其實沒得選擇,行刑的地方從朝城縣臨時改成了就地處置,他除了奔赴高唐,毫無其他辦法。
而來了,就等于自己送自己走上了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