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琛從太極殿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太陽已經落到了邊上,天邊的云彩墨綠色里混著紅色,顯得厚重又壓抑,讓人無端情緒低落。
沈琛一出了太極殿的門下了臺階,一直候著的王沖便迎上來了,覷著他的臉色問他:“侯爺是就此出宮嗎?”
沈琛背著手嗯了一聲,便要舉步,卻又被王沖猶豫著叫住了。
王沖上前了一步站在沈琛后頭,側著身子壓低了聲音輕聲道:“侯爺,公主殿下想要見您一面,特地讓她宮里的小太監來通知了,已經等了許久了,您看是不是先去見過公主殿下再出宮去?”
他對著沈琛是很是客氣的。
對著永和公主也同樣的客氣。
沈琛看了他一眼,順著他的目光看見了不遠處探頭探腦的小太監,幾不可見的皺了眉頭想了片刻,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去吧。”
有些事情,的確是到了說清楚的時候了。
不遠處彭德妃的宮里,跟永和公主一直不大對付的永清公主也正跟彭德妃說笑話似地提起這件事:“聽說沈琛進宮了,迫不及待的就讓自己神百年的小太監去太極殿外等著了,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倒貼沈琛似地,面子不要了,身份也不要了,實在是丟了公主的臉面!”
彭德妃正看著針工局送上來的這一季的江南進貢的絲綢和裁制好了的衣裳,一面跟旁邊的彭嬤嬤說:“江西不是進貢了一批夏布嗎?夏布清爽,做成夏衣正好合適,太子畏熱,那些絲綢不肯上身,讓他們費些心。”
夏布是江西萬載縣歷年送上的貢品,苧麻制成的夏布穿著清爽又涼快,最近幾年很是受隆慶帝的喜愛,因此身價翻了一番。
可是近些年送上來的也越來越少了。
往年是緊著皇后娘娘用,今年開始,自然是要緊著東宮了。
彭嬤嬤連忙應了一聲是,轉頭便讓人去針工局打招呼了。
彭德妃這才有了時間,回過頭來看著永清公主剝蜜橘,若有所思的問她:“你剛才說什么?說是永和派了人去守著沈琛,讓沈琛一從太極殿出來,便去她那里見她?”
永清公主是被彭德妃養著的,對彭德妃很是親近,又因為終究不是在親娘身邊長大,察言觀色的本領一直是一流的,見她上心,就急忙打點了精神:“可不是,沈琛一進宮她就等著了,讓小太監在太極殿外頭候著,王公公都肯給她通傳,想必是花了不少銀兩。”
她說起永和公主的時候,不屑的牽了牽嘴角。
一直以來她們兩個的關系本來就算不得好,等到最近關系就更加的差。可是她一直沒有壓過永和公主的時候——畢竟永和公主是方皇后長大的,之前方皇后一直又壓著彭德妃一頭。
也就是最近,永和公主才終于因為方皇后倒了霉而跟著失了從前的風光,永清公主才覺得揚眉吐氣。
可是再揚眉吐氣,從前的梁子結下了就是結下了,她是不會想著看著永和公主開心的。
彭德妃顯然也立即就察覺到了她說起永和公主時候的語氣,跟著笑了笑便道:“她始終是你皇姐,圣上還是顧念著情分的,你做的不可太過分了,省的到時候給自己找來不痛快。”
永清公主答應了。
彭德妃才吩咐彭嬤嬤:“讓人去看看。”
彭嬤嬤會意,知道她是在說讓人去看看永和公主跟沈琛那邊的情況,連忙點了頭答應了去了。
彭德妃就又跟永清公主提起馮淑媛及笄的事來:“你不過就是個湊人數的,凡事都不要管,不管永和那天會鬧出什么事來,你都只當作不知道便是了,千萬不要跟攙和進永和的事里頭,她腦子都不清楚的,你跟她鬧起來,到時候只會把你自己牽連進去。”
永清公主臉上的笑意就收斂了,知道彭德妃說這話一定是有深意的,便試探著問道:“母妃為什么這么說?我聽說那天壽寧郡主也來”她放了手里的橘子,輕聲道:“她之前不是說要去福建了嗎,怎么忽然又推遲了?總得有個原因吧?我聽說沈琛似乎也喜歡她,若是這樣的話,那是不是”
彭德妃便笑著看了她一眼:“既然知道,就藏在心里,未必要說出來才證明你聰明。”
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永清公主反倒沉默了,她過了半響才搖頭:“只是,皇姐固然厲害,卻未必斗得過壽寧吧?”
她之前在五皇子滿月的時候曾經找過衛安的晦氣,可是被衛安毫不手軟的擋回去了,她知道衛安是個不會吃虧的脾氣,便有些幸災樂禍的冷笑了一聲。
想要對付衛安,可是衛安也不是個善茬兒啊,到最后,說不定誰才是真的吃虧的那個。
她忽然有些期待十七那一天馮淑媛的及笄禮了,想必到時候一定會是很驚心動魄和刺激的,畢竟這兩個不省心的女人放到了一起的話,什么事都有可能發生。
彭德妃接了她遞過來的橘子吃了一口,便放在了一邊:“對對的了對付不了的,咱們也管不著,反正不要攙和進去就是了。這樣一來,到時候就算是真的鬧出了什么事,最后跟咱們也沒什么關系,我們也好說的上話。”
永清公主徹底會意,明白了彭德妃的心意,乖巧的挽著她的胳膊笑的很是燦爛:“女兒明白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咱們只需要看著她們打擂臺便是了,反正不管是誰贏,對咱們都是沒壞處的。若是她們兩敗俱傷,那便更好了。”
彭德妃點了點她的鼻子,眼睛里卻沒什么笑意,等到彭嬤嬤回來說是太子已經從書房回來了,才連忙站了起來:“回來了?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早?不會是同師傅鬧別扭了罷?跟著伺候的是誰,有沒有說今天為何回來的這么早?”
彭嬤嬤知道她著急,急忙回她的話:“您放心,是圣上要見今天講書的秦大人,因此才準許了太子提早下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