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經發亮,天邊的云都被剛露了半邊的太陽染成了紅色,朱雀街上早已經張燈結彩,還有玩雜耍的藝人們趕早集。
街上被堵得水泄不通,有個小童做了個釘盤的動作,一個接一個的往頭上甩盤子,最后已經連著甩了二十多個,還是穩穩當當的立在了七八張凳子上,引得圍觀的人紛紛叫好。
林三少皺了皺眉,有些不耐煩。
雖然再過十幾天就新年了,早該熱鬧起來,可是熱鬧成這樣,卻實在是少見.....
今天又沒有什么大人物出行.......
徐百戶見狀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連忙湊上來告訴他:“大人您忘了?今天陛下正式下了諭旨,以后小郡王就是平西侯了。”
“為了給新任的平西侯賀喜,圣上特意下旨,準王公大臣們來賀喜的。”他頓了頓,又撓了撓頭補充:“今天還只是頭一天,聽說皇后娘娘還特意查了沈氏族譜,挑了幾個近支年長的婦人來操持,準備讓她們主持平西侯的喬遷宴。”
喬遷宴不讓之前沈琛叫過許多年的母親臨江王妃來主持,倒是交給了沈家的旁支。
雖然名義上也說的過去,畢竟以后沈琛就姓沈了,可是到底容不得人不多想。
帝后這是鐵了心的要把臨江王府和沈琛給鬧的離心離德了。
林三少目光動了動,他竟把這件事給忘了。
前一晚沈琛急急忙忙收到了進宮的詔令,當時沈琛就說過大約是他的事有個說法了。
他揉了揉眉心嗯了一聲,見朱雀街的人越聚越多,低聲道:“換路走。”
再晚恐怕就來不及了。
徐百戶連忙應是,片刻不敢耽誤,立即調轉了馬頭跟林三少換了路,飛奔去往德勝門。
德勝門守門將領是許崇,這個人向來鐵面無私,見了林三少也沒有表現出特別恭敬特別詫異的樣子,淡淡的給林三少行了個禮。
這不是個趨炎附勢的人,林三少也就少了那么多虛頭巴腦的試探,開門見山的問他:“今天早上,可有持謝家名帖路引的人進城?”
進出城門都是要盤查登記的,尤其是最近有傳言說永州府那邊有山賊流竄向京城而來的情況下,許崇又特別嚴謹負責。
他想了一會兒,就讓人去翻了冊子,沖林三少搖了搖頭。
徐百戶就連忙又道:“那查一查,看有沒有用鄭王府的名帖,或是用定北侯府的名帖的?”
許崇皺了皺眉,不知道他們是要查什么,可是還是按照他們的意思讓人查了一會兒,就點了點頭:“今晨有幾個持有定北侯府帖子的人進城,說是是定北侯府的遠親,來投奔的。”
遠親?!
定北侯府還有什么遠親?
還是來遲了一步。
林三少目光驟然變冷,連許崇也不由有些發怵,驚疑不定的看了他一眼。
錦衣衛這幫殺神是不是又逮著哪家要抄家了?所以才來查這些?
出錯了。
哪里出錯了。
林三少站在原地不過片刻,就飛身上馬,調轉馬頭狂奔。
徐百戶一眾人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之后才連忙跟著上了馬追上去了。
謝二老爺這樣狡猾的老狐貍,在千里之外尚且能遙控一切京城發生的事,既然如此,他怎么會不知道事情已經起了變化,錦衣衛已經參與了其中?
而如果謝二老爺原先的計劃是如他們預測的那樣,通過這三具山賊的尸體編造衛安為了幫謝良成和響亮情拜托山賊脫罪而殺了山賊們,想造成意外的假象。
然后再通過信息的不對等,讓謝良成和謝良清以為要回來找衛安,才能解決在永州發生的一切事.....
那現在事情暴露了以后呢?
不在他預料之中的錦衣衛介入了這件事,并且從五城兵馬司要走了謝云之后呢?
如果他是謝二老爺,現在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林三少低聲咒罵了一聲。
該死,或許就連謝云的死,都是在謝二老爺的意料之中的。
現在沒了謝云這個人證,他們問到的一切都不再算數了,而他們現在又偏偏沒有把謝良成他們成功的攔截下來.....
謝二老爺的計劃還是可以繼續下去。
今天京城這樣熱鬧,臨江王府的小郡王徹底脫離臨江王府,回歸位于慶余坊的平西侯府,圣上下令準許百官道賀,還特意提前頒布了讓沈琛任福建市舶司指揮使的詔令。
這個時候.....
謝二老爺如果早就派人跟蹤監視著衛安一舉一動的時候,他應該知道,沈琛跟衛安的關系向來不錯。
那么這個時候,以他的瘋狂和辦事的規律來說,他一定是想在這個時候,把事情鬧的最大。
那他現在該干什么呢?
林三少想到衛安之前所說的,她在楊家的藥鋪救了謝良清的事,眉頭皺的更緊,立即吩咐徐百戶:“去楊家藥鋪!”
如果謝良成和謝良清身邊除了趙期,還有別人呢?這個別人,又正好是個貨真價實的山賊,且又在楊家的濟民所里殺了人呢?
光天化日之下殺人,而后理所當然的被抓起來,再追查來源的時候,就會發現他們所持的是定北侯府的帖子。
原本之前定北侯府的別業就已經發生過一起火災了。
林三少還是頭一次遇見這樣難纏的對手,狡黠又敏捷,隱藏在背后操控著一切,還能隨時根據事情的變化把計劃做出相應的調整。
這不是謝二老爺一個人能做得到的。
林三少意識到這一點,心里更加發涼。
謝二老爺再能耐也只是一個人,他又遠在千里之外,哪怕是能料到事情的種種變化,也要有一個在京城能替他做出相應決定的人。
這個人,很可能現在就隱藏在他們周圍,觀察他們的表情,想著下一步該怎么走。
這樣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冷靜如林散掃都不免覺得煩躁和憤怒。
不過現在還不是憤怒的時候,得先在事態不可挽回之前,趕到楊家的濟民所,他策馬抄了近路,一路上心緒不寧卻仍舊速度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