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話說的極為清楚,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務求讓外頭的莊戶們都聽的清清楚楚。
屋子里靜默了好一會兒沒人說話,連外頭秋風吹落葉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林躍眼皮跳了跳,一發兒連頭也不敢抬。
這事兒的確是昨晚就說過了的,可是到現在,往京城去問話的管事可還沒回來了呢衛安嘴巴一張一合就把莊戶們這些年多交了的租子都說還回去,那一來一去,是一筆不菲的開銷原本這么十幾年這一大筆錢就沒到過衛玉敏手里,自然也就沒到衛家手里一個子兒,可現在衛家收不著今年的租子不說,還得往外倒貼這么十幾年的出息。
莊戶們都說是一年交的比一年多,到了后來,比十年之前交的多了一倍有余。
這莊子有池塘養魚,山上有樹養了雞鴨,這些每年莊頭往上頭只交一千一百兩銀子,遇上大雪或是雞瘟,就交的更少,最少的只有四五百兩。
而那些莊戶們每年往上交租的錢,除了遇上天災那幾年少了一半兒,其余的時候總共加起來是九百兩銀子。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而租戶們又說被催繳了一倍多,那就是,算上這十多年多交的錢,衛安真的要補給他們的話,至少也得補下將近一萬兩銀子來。
一萬兩!
這是多大一筆數目!
恐怕衛安將來結親,嫁妝恐怕也就只有這個數了。
可是衛安輕飄飄的就替上頭做了決定了。
這事兒最后還是沒徹底定下來,因為管事們不敢擅自作主,又沒有銀子,還是得往京城先去一趟。
可衛安現在跟莊戶們說了這話,就是不定下來也得定下來了。
林躍嘆了口氣,覺得這位姑娘果決是果決的,可就是有些不過腦子,這要是找得著莊頭還好說,或許能挽回些損失......
可要是找不著莊頭,那這么十幾年,這莊子豈不是就白白擺在這里了,半點兒收益也沒有過?
他擔心,可莊戶們卻不約而同都欣喜若狂,起先還壓抑著不敢置信,等到確信自己沒聽錯,全都忍不住歡呼起來。
這些年,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他們還多有賣了女兒的,就是為了守住那一畝三分地,以后好長長久久的有口吃食。
只當是要被逼入絕境了,哪里想到這回來的主子竟然是個這么慈善的,全都跪下來給衛安磕頭。
衛安立即讓人阻了,輕聲讓他們不必跪:“只是勞煩大家做個見證,我再沒有派人往許娘子家里說過話,到時候衙門若是請你們過去問,還希望各位有什么便說什么。”
又頓了頓,才問:“去許娘子家里傳話的這個....在村里可有親人?”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于還是有個人出來點頭:“她是我們村上的師婆......”
那就難怪了,這些人死的都能說成活的。
恐嚇一個許娘子,還不是手到擒來的輕省活兒。
她點了點頭,吩咐林躍:“找個人,把這個師婆家里的人都帶過來。”
她倒是想看一看,到底是誰這樣厲害,竟然想著渾水摸魚借機生事,給她頭上添上一條人命案。
也就是說了幾句話的事,衙門便又來人了,那些衙役們還是曉得厲害的,之前不曾進過衛家的別院,到了如今也只在外頭冒雨候著,說是查出來當天晚上這個師婆往那個許娘子家里去過一趟,要帶這個師婆去衙門問話。
衛安讓人出去送了熱湯送了傘,這才讓衛玠出面,把那個師婆交出去。
等到莊戶們也被傳了幾個去錄口供作證詞,林管事便也回來了,先下去換過了干凈衣裳才趕來見衛安:“事兒已經了了,查明了跟咱們家無關,也不是咱們家下人去恐嚇的。”
衛安讓婆子給他倒茶,點了點頭便說了廖勝的事。
林海的眉頭立即擰了起來:“我捆了他去拷問!”
衛安沒把廖勝交出去,就是為了省事,否則廖勝到了衙門,到底是衛家的人,說不得被人多嘴多舌一傳,最后還是說廖勝是在替衛家人當替罪羊。
可是要說有別的用處,廖勝是沒有的。
“怎么拷問?”她冷笑了一聲搖頭:“人家做的神不知鬼不覺,我問過了,那個師婆都沒瞧見人,只是有人隔著窗子讓她去許娘子家里說這么番話。可到底是誰,她是一問搖頭三不知。”
“廖勝這里也不必說,他本來就被人家一壺酒灌的迷糊了,哪怕那個挑唆他的人就站在眼前,恐怕他也認不出來。”
話是這么說......林海皺著的眉頭絲毫沒有舒展:“可難道事情就這么算了,咱們就吃這么個暗虧?”
這分明就是有人在故意算計衛安和衛家。
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是要是有人想做文章,尤其是御史們那舌燦蓮花的本事,立馬就能編出不知多少故事來,說衛家苛責下人,罔顧人命如何如何,恐怕能把衛家扒下一層皮!
實在是用心險惡!
何況敵在暗我在明,要是不把人揪出來,心里也著實是放心不下。
衛安便笑了笑:“不這么算了,還能怎么辦?人找不到,總不能掘地三尺吧?”
林海卻覺得事情沒這樣簡單,他看了衛安一眼,等著衛安下吩咐。
自家這位七小姐從來就不是個真的忍氣吞聲的主兒。
哪怕看著眼前吃了虧忍了氣,過后那得罪她的人,也絕少有好果子吃的。
她越是鎮定,恐怕怒氣就越是厲害。
果然,沒過片刻,衛安就問:“剛才我們這里發落廖勝和師婆的消息,傳出去了?”
林躍立時就站出來回話:“回七小姐的話,已經讓莊戶們傳出去了,還按照您的吩咐,讓莊戶們都歡天喜地的回家去說您要補上虧空這個喜訊了。”
衛安含笑點頭:“很好,你再親自往衙門去一趟,拿衛家的名帖去,替我傳個話。告訴何知州,若是他能替我辦成了,定北侯府一定念他的情。”
她停了片刻,見林躍垂頭答應,又道:“去請四哥哥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