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陰沉了好多天,流了不知多少血的京城,終于徹底清靜下來。
三老爺和二老爺并衛陽清是在次日回府的,都憔悴得不成樣子,尤其是二老爺,背上竟還帶著傷,嘴角烏青發紫,嘴唇泛白,顯然是被人毒打了一頓。
二夫人驚慌失措的命人去找大夫,顫著手扶住了二老爺,這才敢哭出聲音來。
這么長日子的擔驚受怕,連三夫人一時也掌不住哭了,府里的下人婆子們便俱都哀哀的哭起來,還是衛陽清更好些,環顧了一圈,溫言勸住了二夫人和三夫人,讓府中下人自去忙碌了,這才讓二老爺三老爺先去休息洗漱,自己也洗漱了一番才重新回了花廳。
“我們禮部鬧的最嚴重。”二老爺咳嗽了一聲,又險些嘔出血來,半響才止住了,慘白著臉說起當時的慘狀來:“楚王領著人親自到了禮部,找到了我們老尚書,逼著他寫詔書.....我們老大人不從,罵他是亂臣賊子,被一刀抹了脖子......”
二老爺閉了閉眼睛,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后來便輪到了侍郎大人......侍郎大人也被殺了......”
二老爺自己也沒能幸免,只是他命好,只是個主事,背后被捅了一刀就摔了暈了,人家倒也沒再補一刀,這才活了條性命。
“還有吏部。”三老爺咳嗽了幾聲接話:“幸虧我們尚書大人眼明心亮,一聽見消息就領著我們一班人等盡數藏起來了,才沒什么損傷。”
兵部卻損失慘重,衛陽清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心里一片冰涼,許久都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從嘴里溢出一聲嘆息。
這回,為了明家翻案的事,楚王算是徹底完了。
他要是造反成功了,那倒是勝者為王敗者寇的事,可是問題是,他倒了霉。
橫沖直撞了幾天,開始打了隆慶帝一個措手不及之后,后頭卻立不住了,被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得了先機,領著幾個副指揮使把占了城門,把外頭屯在京郊的三大營都放進了城里來。
而臨江王府在這場亂子里也實在夠義氣,聽說外頭總共才帶了兩千護衛,也通通都被臨江王府三兄弟領著進來了,在守宮門一道上很是出了力氣,穩住了最后一道防線。
如今算是熬出頭了,衛陽清有些恍惚的看著衛安,又知道屋子里沒有別人,嘆了口氣看向她:“你可是如愿了。”
為了明家的事,才有這樣的腥風血雨。
三老爺便頭一次擺起了哥哥的譜呵斥他:“五弟你糊涂了?!什么她如愿了?這哪里是你做長輩該說的話?誰都別心里揣著明白裝糊涂了,這場亂子遲早要有的,只不過早晚罷了,怎么能怪的上誰?”
是啊,誰都怪不上。
從隆慶帝登基開始,楚王心里就不服了。
所以他才四下運作,先拔除隆慶帝的左膀右臂,而后又動起了隆慶帝兒子們的念頭。
三皇子的死,隆慶帝不是不生氣的,他不發作,只是等著罷了。
當真以為一山能容二虎呢。
隆慶帝從前再懦弱,那是從前了,他畢竟已經當了這么多年皇帝了,而但凡是坐過這個位子的,就不會有想下來的。
想讓他下來,那就只能去死了。
這回只是付出的心血多了些看,代價大了一些,可是成效還是很顯而易見的。
二老爺也咳嗽了一聲,再接再厲的接過話:“這個節骨眼,五弟你千萬不可糊涂,咱們等著吧,難的日子都熬過去了,且看后頭吧。”
這是實在話,衛家既然沒死在楚王手里,就絕不會死在隆慶帝手里、
非得不會,衛家以后的好處,是看得見的。
果然,很快外頭便傳來消息,楚王見事不好,早已經打點起親衛跑了,只是才出京郊便被捉了,因為拒不服從,而當場被誅。
而那天幫楚王作亂的,沒一個有好結果的。
好些的,還是當場就死了的,諸如禁衛軍副指揮使等人,不好的,便是平西侯沈亮這種了,被捉進了詔獄,恐怕還有的是日子熬。
衛陽清靜默了一瞬,似有千般的疲憊,心力交瘁的揉了揉自己眉心,才開口發問:“安安,回來之前我見了舅兄一面,他告訴我,你設計了長寧,讓她生生把清清楚楚的事給攪黃了,讓圣上都以為,你的身世只是長寧打出來陷害衛家的幌子,是不是?”
衛安沒有猶豫的應了一聲是。
衛陽清眸色深深,嗯了一聲,看著她問:“那你是個什么意思?”
這樣一來,衛安就再也沒有機會被證明身世了。
衛安搖頭:“沒什么意思,權衡利弊的結果罷了我的身世,是怎么都說不清楚的一道坎。若是這事兒承認了,到時候一有人挑撥,圣上和有心人難免就要覺得,衛家肯定還是有私心的,否則為什么那么巧,親生的女兒一生下來就死了,反倒是三災八難的明魚幼卻把孩子生下來交給衛家養大了呢?”
她還是神情平靜:“這件事過后,以后就不會再有人提起這件事了,提了人家也不會信了。當年的痕跡一概都抹平了,再沒有一個直接經手人,就算是咱們家自己這些人出去說,也不會有人信的。隱患已經徹底消除了,這也是好事一樁......”
衛陽清看了她半響,才起身道:“安安,你的確很好......”
他皺了皺眉頭,又看向她:“我聽說,家里昨晚不太平,是阿瓏留下的后患。”
是長寧郡主把家里埋的暗樁告訴了楚王妃,楚王那邊才會早有準備,久攻不下之后,就想起了內賊來,如果不是發現的早,的確就要出事。
衛安看了三夫人一眼,靜靜的嘆了口氣:“您跟二伯父三伯父都辛苦了,不如先去休息吧,這些事,等老太太回來以后,再說也來得及。”
是啊,已經雨過天晴了,衛家總算是沒什么損失,這些,都是可以留著以后再說的,衛陽清看了她一眼,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