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下獄的消息傳到衛家的時候已經是八月初三,炎熱的天氣因為瓢潑大雨稍稍得到緩解,好像是岸上枯水的魚終于得了些生計似地,一直死氣沉沉的合安院竟好像有了些隱秘的生機。
就是在這個氛圍里,三老爺擰了一把衣擺,擠出雨水來,先進屋換了衣裳,然后匆匆忙忙趕去合安院給衛老太太請安。
他欣喜得眼角眉梢都帶著喜氣,給衛老太太行了禮,就恭敬的坐在衛老太太下手,笑著沖衛老太太道:“娘,真是萬萬想不到,事情能進展的這么快......不過才幾天的時間,曹文已經下了大獄了......”
什么想不到,就是想的太到了,如今曹文才會在牢里。
衛老太太沒有回三老爺的話,轉過頭直直的盯著衛安瞧,沉默了片刻才問:“你早就知道了?秦同是荊西謝家的人?”
衛安垂下頭。
她大概永遠不能擺脫心機深沉四個字的評語了,她原本也就是這么一個人。
義兄待她至誠,可她選擇在這個時候出手救義兄的弟弟,拯救謝家于危難之間,卻也不全然出于上一世的情分,還出于替自己謀奪好處的利益算計。
三老爺幾乎有些驚恐的盯著衛安瞧,神情終于不再掩飾,露出毫不遮掩的驚訝和思索。
這件事換做誰去做都不會有秦同去做這么周全,因為秦同本來就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在都察院是出了名的刺頭。
而秦同這一次做的還又這么的絕,把曹文一樁樁一件件的劣行都給查的清清楚楚,讓曹文連說冤枉的機會都沒有。
他原本還以為是秦同孤膽英雄的毛病發作了,可是現在聽衛老太太的意思,這竟是一場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當然要布置陷阱,否則怎么讓曹文死無葬身之地?
衛安抬起頭朝著衛老太太點頭,算是承認了:“之前我救謝良清的時候,就跟您說過的,我要謝家有用。”
卻沒想到會是這個用處。
這個用處可就太大了啊,衛老太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又去看三老爺:“刑部那邊查出什么來了?”
“還沒有。”三老爺回過神來匆忙搖頭:“還沒過堂......”他說著看了衛安一眼:“這事兒怕也沒那么簡單,曹家不會就這么坐以待斃的。”
曹文雖然天怒人怨,可誰讓他有曹安這么個保護傘,只要曹安不倒,想要曹文死,無疑就是個笑話。
衛老太太沉吟一會兒,讓三老爺替自己呈一封請罪折子。
事到如今,也沒有旁的路走了,既然已經開戰,就只能把曹安他們一網打盡,否則打蛇不死,以后他們后患無窮。
一頭讓三老爺呈上請罪折子,一頭卻又開始做別的打算。
既然已經開了頭,就一定不能回頭,不能忍讓,她看著衛安道:“我要拿曹家祭旗。”
當年的事,到現在衛老太太也還沒有查出個定論來。
時日已久,牽扯又繁多,衛家現在又處境不妙,她想查,也有太多受限的地方,只好先拿肯定有關聯的曹家開刀。
曹家倒下去,背后的人總會露出端倪的。
衛安顯見得早已經比她打算的還要長遠,微微一笑跟著點頭:“讓二叔送個信出去,臨江王收了咱們這么一份大禮,總要做些事回報我們的。”
楚景吾自從接到了衛家這份大禮以后就一直是懵的。
他當然知道局勢不容樂觀,也知道他這幾個王叔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可是卻沒想到,這局竟然從那么早開始就布下了。
臨江王向來是最沉得住氣的,手指靜靜敲在桌上,一副很頭疼的樣子:“衛家想干什么?”
送個楊慶和過來,無疑是要結盟的意思。
可是楊慶和對于衛家來說或許意義重大,可對于臨江王府來說,卻又不是那么重要了就算如同衛老太太所說,楊懷跟朱家干系頗深,或許跟當年明家的滅門有關,可是那又怎么樣呢?
楊慶和對于當初的事根本了解的就不多,只知道設計了方家的事,這對臨江王府和平西侯有什么用處?
楚景行也是這樣想,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沈琛,皺眉道:“就算楊家真的跟朱家勾結設計陷害衛家,又說明什么?頂多說明他們跟衛家有仇怨罷了,跟我們卻扯不上關系......”
他又看一眼臨江王:“現在當今的態度咱們大家都不知道,如果當今也覺得衛老太太就跟云南的案子有關系呢?”
這趟渾水,在他看來,還是不要趟的好。
楚景吾卻擔憂的看了一眼沈琛,猶豫片刻搖頭:“衛家既然會把人送來,總是有她們的道理。而且我覺得,衛老太太考慮的也有道理,說不定引我們上鉤的人就跟當年設計陷害衛家的人是同一批呢?否則哪有這么巧.....倒好像是要把衛家和我們這些擋路的石頭一起清楚干凈似地。”
臨江王不置可否,目光放在一直沒開口的沈琛身上:“阿琛,你怎么說?”
“當初我們提前出現在通州,曹文知道,還設下了鋪天蓋地的陷阱。”沈琛目光不變,手指轉動著手里的杯子:“光是這一點,曹家就是敵人了。而站在曹家身后的人,自然更是敵人。少一個敵人,對我們也沒什么壞處......”
在人后的時候,無法無天的小鎮國褪下了面具,向來是冷靜的叫人害怕的,同在人前完全是兩副面孔:“何況,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誰這樣想讓我死,是楚王叔,還是秦王叔。”
當年的事是過不去的。
那些人讓他家破人亡,他不可能放過他們。
楚景行當然知道他的心事,可覺得他這樣很是不智,就有些怒氣:“當年的事,曹家背后的人,我們可以慢慢查。為什么要甘心當衛家手里的刀?衛家這分明是想利用我們替她們除了曹家......我們憑什么要替他人作嫁衣裳?”
他語氣不是很好,看著沈琛的表情也算不上和善,楚景吾有些為難,皺著眉頭把兩個人都打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