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為第二天大約就會風云變幻的,可是沒料到一連幾天都風平浪靜,到最后連孔供奉都有些絕望了,以為曹家真的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把事情給強壓了下去。
只是誰也沒有料到,大朝會當天,秦同驟然發難,上書彈劾曹文十大罪狀。
這幾天秦同就沒歇著,他忍著氣,把曹文這些年來被人詬病的罪責一一給查了個清楚,遠到當年曹文貪占太廟祭銀,近到曹文為了一副青松圖就構陷荊西謝家如今在宛平當知縣的謝三老爺,事無巨細通通查的清清楚楚。
不僅如此,查到了這些,還都拿到了證人證詞,他的奏折上頭竟還有一干御史的簽名畫押,顯見得是籌謀已久了。
隆慶帝沒有當場發作,特意點了刑部來審理此案。
下了朝卻在壽康宮大罵了曹安一通,罵他陽奉陰違。
他對曹安有幾分情分,可是對曹文卻全然沒什么情分可言了,伸手把茶盞摔在地上,冷聲道:“大膽!可惡!”
方皇后仍舊保養得宜,瞧著才不過二十許的年紀,見隆慶帝發怒也并不怵,讓司儀上了茶,自己跟隆慶帝并肩坐了,很疑惑的偏著頭問他:“陛下在罵誰?”
隆慶帝近四十多了才娶的繼后,方皇后又知情識趣,極得他歡喜,他面對她的時候就收斂了怒氣,冷聲道:“曹文那個蠢貨!”
他是怒極了,把曹文當街攔了衛老太太馬車的事說了,又冷笑:“旁人還以為是朕的意思,朕倒是替他背了黑鍋!”
隆慶帝絕情歸絕情,有的時候又心軟的叫人有些不可置信,方皇后向來把他的脈搏摸得極準,聞言就蹙著眉頭:“何苦來,不是審明白了嗎?衛老太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說她跟當年明家那群叛匪有關系,也實在太牽強了些......”
畢竟也算是一同長大,隆慶帝對于已經毫無威脅又已經痛失了娘家所有親人的衛老太太是很有些香火情在的,方皇后又嘆氣:“何況老太太上了年紀原本身體就不好,前陣子不是還說病了?”她看著隆慶帝的臉色,又慢慢的道:“還有一事,孔供奉昨兒來給我請平安脈,就說衛老太太病了的事兒,聽您這么一說,恐怕就是被曹文給嚇病了吧?”
隆慶帝臉色登時更加陰沉不好看。
當天下午就在御書房狠狠斥責了曹安一通,又朝他冷笑:“你侄子真是了不得,你的親戚倒比朕的親戚還要尊貴些!定北侯夫人他不放在眼里,連老四他也不放在眼里!是誰給他的膽子?是你?!”
曹安跟了隆慶帝這么多年,早已經對他的喜怒掌握的很是清楚,見他發怒也并沒有太害怕。
隆慶帝是個不喜歡改變的人,曹文卻偏偏要追根究底,把隆慶帝不愿意深究的事拿出來戳隆慶帝的心窩子,他早已經預料到隆慶帝要生氣,跪在地上不斷磕頭,半個字都不給侄子辯駁,只是不停請罪。
隆慶帝怒氣不減,伸手指著他呵斥:“狗仗人勢!誰給你們的膽子?!你們這是要陷朕于何地?!”
曹安這才直起腰,斟酌著同隆慶帝說:“是曹文該死,年紀小不知事.....受了那賊匪們幾句攛掇,就喝了幾口馬尿似地,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只是他卻是一心為了圣上您著想啊......”
隆慶帝這才想起曹文辦的是云南的案子,收斂了些怒氣,神情變幻莫測:“受了攛掇,什么攛掇?”
曹安神情很是為難,猶豫一會兒,被隆慶帝踹了一腳才委委屈屈的說:“就是云南被抓回來的那些俘虜們,一個個的倒是都脾氣死硬,唯有一個被曹文撬開了嘴,說.....說衛老太太雖然沒指使他們,只是他們卻都是沖著明家后人才這樣拼命的,就是覺得當年明家是冤枉的,想著給明家找回個公道。”
曹安沒等到隆慶帝繼續發話,聲音沉沉的又嘆氣:“曹文他辦事粗糙,還沒怎么查呢,只查到定北侯夫人最近指使人頗為頻繁,家中管事往通州去的也太勤快,這才......當天鄭王爺又那樣護著定北侯夫人......”
剛說到鄭王,鄭王就進宮求見了。
隆慶帝陰沉著臉,還沒說話,鄭王先就跪下了,語氣里還含著氣憤。
“皇兄,您要給我做主!”他猶自義憤填膺:“當初明家的事,是不是跟我沒關系?!”
隆慶帝冷眼瞧著他:“好端端的,提這個干什么?!”
鄭王就冷笑了一聲,眉毛上挑:“怎么不能提?!明家死有余辜,那是明家自己的事!又不是我讓明家去死的,衛老太太好沒道理,我好心好意給她解圍,她卻啐了我一臉,當著那么多人,還當著曹文那個狗仗人勢的東西,她竟一點兒不給我臉!”
隆慶帝情緒不明的笑了一聲:“她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初朕還提醒過你,你若是娶明魚幼,輩分可就亂了......”
鄭王很是苦惱:“咱們皇家還論什么輩分?這哪兒能論到一起?就是衛老太太這脾氣,真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叫人不知道怎么好。明魚幼死了,我又沒叫她死.......”
隆慶帝擺了擺手,把他叫起來:“那你的意思,要朕給你出氣?”
鄭王哼了一聲:“我出什么氣?反正我好人做了一次,不做第二次。聽說她招了曹文的眼,跟云南的案子又扯上了關系,那是她自己尋死。”
又跟隆慶帝打聽起曹文來:“這人辦事當真可靠?那他跟林三少兩人又不對路,我當監審,該聽誰的才是?”
隆慶帝極生氣:“什么叫做聽誰的?朕是讓你去監審的!自然是證據說了算!他們倆不對付,又怎么不對付了?”
鄭王嗤笑了一聲:“還不就是馮家的事兒?林三少說曹文是玩忽職守,濫用私刑,所以才把榮昌侯和榮昌侯世子并榮昌侯老夫人逼死了,覺得曹文才是馮家案子的始作俑者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