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靜默無聲,衛老太太單手支著頭有些昏昏欲睡。
最近這幾天她一直沒有睡好,眼睛看東西如今都有些朦朦朧朧的不清楚了,等風順著窗戶鉆進來,她才醒過神,坐直了身體。
比起平陽侯府,她當然更相信自己的孫女兒,哪怕這個孫女兒向來不親近,可她也畢竟姓衛,與衛家休戚相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她頓了頓,問衛安:“那依你看,這朱夫人,咱們見還是不見?”
“祖母,如果馮家也倒臺了,馮貴妃和三皇子也倒臺,那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沒了,得利的會是誰?衛安的聲音很輕,不先說朱家的事,卻沒頭沒腦的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衛老太太吃了一驚,看怪物一樣的看了衛安一眼,終于還是沉了聲音搖頭:“誰能得利?當今唯有三子而已......”她忍不住又呵斥衛安:“三皇子怎么會有事呢?不可胡說!”
隆慶帝如今只有三皇子這個獨苗,如果連兒子都沒有,他的皇位以后交給誰?江山還要不要了,就算是再惱怒馮家,也就是這一陣子氣頭上,過后總會找機會替馮家描補的。
衛安提醒她:“也不盡然啊祖母,圣上雖然沒有旁的兒子了,可是咱們朝不是沒有過兄終弟及的先例......”
衛老太太狠狠地打了個冷顫,終于驚叫出聲:“你說什么?!”
可是卻沒有再呵斥衛安胡言亂語。
對啊,隆慶帝沒有子嗣,可是他多的是兄弟,當年比他有資格繼位的還有同樣是跟他一樣養在前朝令皇后膝下的鄭王楚王,甚至臨江王,也比他更得先帝的歡心......
衛老太太只覺得根根汗毛都倒豎了起來,渾身上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可如果真是這樣,那又跟衛家有什么關系?
衛老太太微微愣住,隨即就跌坐在圈椅里,面色慘白。
有的,當然有關系,如果那些藩王們真的有其他想頭,那手握重兵鎮守云南的明家,育有嫡出皇子的明皇后......還有衛家......
衛老太太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好半響才吐出一口氣。
“或許朱家不是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目光短淺,是因為衛家和您被御史攻訐就想著要甩脫大姐姐這個包袱。”衛安笑了一笑:“相反,朱家是機關算盡。他們恐怕想榨干衛家最后一點兒利用價值吧。”
衛老太太不明白:“怎么榨干?”
衛家現在還能有什么利用價值?所值得一提的無非是三老爺如今正在禮部當著個侍郎,五老爺也是一地知府罷了,現在的衛家,還有什么利用價值?
衛老太太想著,混沌的思緒更加混亂了,過了好一陣,怒意才陡然升騰起來。
如果真的如同衛安分析的那樣,是有人在中間搗亂,那么......明家當年的事......
這些舊事衛老太太原想忘了的,可是現如今這一丁點的火苗卻已經成了燎原的大火,把她燒的坐立難安。
當年衛大老爺來信就說過明家的案子多有蹊蹺之處,恐怕并沒有那么簡單,還堅持要親自押送明家人回京受審,說是怕人做手腳。
怕誰做手腳,恐怕是擔心信會落進別人手里,并沒有明說。
那么,衛大老爺究竟是怕誰做手腳,他是不是發現了什么不對?
怎么就那么巧,衛大老爺前腳說是恐怕事情不那么簡單,后腳就真的出了事遭了賊匪?又是什么樣的賊匪能打得過真刀真槍的官兵?
衛老太太想的頭疼欲裂。
衛安上前替她按太陽穴,輕輕提醒她:“祖母,不必急,是真的對著衛家來的話,算計大姐姐不成,她們一定還有后招的。不過至少現在,我們能得一時安靜了。”
朱家在這里頭又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上一世衛家出事的時候衛安實在太小了,她不知道后來衛老太太到底是不是真的純粹因為大夫人的死就撞死在了文華殿。
從前以為的真相,到了這一世也不是真相了,所有的事都如同掩映在了重重迷霧里,如同隔水照花,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衛老太太沒說要見平陽侯夫人,平陽侯夫人就在外廳等足了一上午。
直到三夫人派人進來問,老太太才恍然驚醒,讓三夫人把人領到前頭花廳去。
老太太竟然會見朱夫人,這叫三夫人有些疑惑之前衍圣公府只做中間人的孔大太太和孔二太太老太太尚且恨的牙癢癢,可是這罪魁禍首老太太倒是愿意見了?
不過她到底什么也沒表露出來,態度疏離又不過分冷淡的引著朱夫人去花廳。
定北侯府并不因為人少就對這些地方疏忽對待,花廳布置得雅致又不失富貴,朱夫人在下手第一張椅子上剛坐下,就聽見衛老太太的咳嗽聲,忙站了起來,滿面帶笑的朝衛老太太請安。
她陪著笑,不顧衛老太太的橫眉冷目,捏著帕子先問衛玉敏如何了。
見衛老太太不說話,又低垂著頭,聲音哽咽:“我知道這事兒是我們的不是,是該千刀萬剮的......”
衛老太太心里厭煩,也就沒功夫兜攬她,沉默的看著她表演,直到把她看的實在端不住了,這才冷笑了一聲:“你說的是,你們家能辦的出這么喪人倫的事來,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一句話把平陽侯夫人噎的竟找不出話來應對。
過了片刻,衛老太太問:“這么些天了,你們想好了嗎,打算怎么著?”
平陽侯夫人有些愣,在她看來,還能怎么著?
其實這事兒雖然聳人聽聞了一些,可是在世家大族里,哪里沒點兒阿臜的事兒?說的不好聽些,當初的方繼后,還是有婚約在身的呢,隆慶帝看上了她,還不照樣是把人娶進了宮?
只是這話她沒敢說,斟酌了片刻就道:“我們是豬油蒙了心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她穩了穩心神:“您不知道,承恩伯他......”她嘆了一聲氣:“這位主兒真是難纏至極,他要是想要的東西,挖空了心思也要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