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心銘發現王亨還沒來。
她先上前拜見靖康帝。
靖康帝很高興再見她,然審出這結果,又高興不起來,便肅著一張臉,命她將奏折呈上。
梁心銘忙呈上奏折。
靖康帝已經知道整件案子經過了,梁心銘在奏折上只增添了一筆:左端陽昨晚將孫子左天松送出城,往西南方向去了。這說明左端陽早已做好了兩手準備:今日,不是他將梁心銘覆滅,便是他自己覆滅。
靖康帝更生氣了:左端陽一直在欺騙他,昨天傍晚在御書房說得那樣懇切動人,都是在欺騙他!
他沉聲問:“可派人攔截了?”
梁心銘回道:“不曾。”
靖康帝問:“愛卿為何不派人攔截?”
梁心銘道:“微臣以什么理由攔截呢?倘或他說去郊游,或者走親訪友,微臣怎能干涉?”現在她才說出來,證明左端陽心虛有鬼,證實誠王一案鐵證如山!
靖康帝一時無話可說。
他真不知如何處置左家了。
蘇熙澈越覺得梁心銘心思縝密,忙上前奏道:“左端陽定是將孫子送往雪州他侄兒左秋雁那里去了。皇上可叫人傳書前路,命人將左天松攔截回來。”
靖康帝神情猶豫。
梁心銘察言觀色,猜他下不了手,他終究還是顧念左端陽的輔佐之功和師生之情的。
正在這時,龍禁衛進來回稟:“王侍郎入宮見駕,交旨復命,并拿了反賊林嘯歌。”
王亨怎么又抓到反賊了?
眾臣一齊將目光投向王諫,嫉妒的心思也轉到了他的身上:嫉妒他生了個好兒子,抓反賊就像守株待兔似得,這立功也太容易了,想不嫉妒都難!
靖康帝急忙道:“宣!”
梁心銘聽著腳步聲進大殿,感到越來越近,最后在自己身邊停下。她轉臉,他含笑掃她一眼,立即轉開,跪下復旨。殿內那么大地方他不跪,卻挨著她。她垂眸,心里暖洋洋的,猶如冬天里身邊擱了個熏爐……
王亨的上奏,如同美妙的音符,字字敲進她心里,徽州的事,有許多都是他們共同完成的,她都很清楚,只有剛剛在德勝路發生的襲擊她不知道。他不但抓住了林嘯歌,還抓住了左相府的人,意外審出左相和白虎王勾結,要在今天借反賊之手殺她,令她吃驚不已。
金尚書等人也都愣住了。
靖康帝嘴唇顫抖,他原本打算赦免左家婦孺,然左端陽與反賊勾結,叫他如何赦免?
他忍怒問:“左相如何得知梁卿已進京?”
王亨道:“皇上身邊的人泄露的。”
靖康帝問:“誰?”
他不由看向方無適,這件事只有方無適和龍隱衛,還有廣惠方丈知道,難道是龍隱衛?
王亨道:“李善。”
靖康帝道:“李善并未見過梁卿。”
王亨道:“李善對左相說皇上想要微服出宮。”
靖康帝一楞,想了一會才明白:根據梁心銘陳述的案情,他去松山慈安寺時,左端陽曾派心腹譚方監視他的動靜。梁心銘乘轎下山時,被譚方發現了。譚方后被趙子儀捉住。左端陽聽了李善的話,明白了從松山下來的女子是梁心銘,受皇命暗中調查誠王一案,所以今天才下毒手。
左端陽竟在他身邊安插了內應?
還派人監視天子動向?
靖康帝怒氣立即飆升,還感到恥辱,覺得自己好像傀儡皇帝,被左端陽暗中控制。
王亨又道,之前梁心銘在太極洞遇險,也是左相在背后指使的姜興國,和反賊勾結一氣。
靖康帝喝叫“將李善杖斃!”
龍禁衛應聲去執行。
靖康帝接著道:“左端陽……”
他才開了個頭便說不下去了。
王亨立即道:“左端陽謀害誠王,陷君于不義,大逆不道;與反賊勾結、欺君罔上,罪當誅滅九族!”
蘇熙澈出列道:“微臣附議。”
譽親王道:“微臣亦附議。皇上,左端陽居心險惡,皇上若饒恕其家人,恐怕他們不但不感恩承情,反而會怨恨皇上不念舊情,徒留無窮禍患。”
在皇族的心中,任何動搖皇權的行為都必須掐滅,之前靖康帝授予梁心銘龍紋令,他唯恐她利用龍紋令先斬后奏,越權殺了當朝宰相,就是基于這個原因;現在他要將左家誅滅九族,也是怕左家后人將來報復。
金尚書等人紛紛附議。左相在時,他們自然要維護左相;現在左相已經死了,他們怎會維護一個與反賊勾結的沒落家族呢?那不是上趕著找霉頭嗎。
梁心銘十分的意外,竟沒一個求情的!
王亨當然為她了,她以為金尚書等人會出面諫言,勸皇上顧念師生之情,饒了左家婦孺,這樣對皇上的名聲也好聽些。殺左端陽是正法,饒恕無辜的婦孺是念情,這才是有道明君。誰知這些人見風使舵,轉得忒快。
她心里這么想,卻不會出面求情。其一,這社會的律法就是如此定的,和她前世不一樣。其二,左相就是她扳倒的,她出面求情,人不罵她假惺惺虛偽才怪呢。
她留意到,玄武王也沒出聲。
靖康帝卻覺得,玄武王在等他發話,他艱難道:“左端陽大逆不道,謀害誠王,欺瞞先帝與朕;與反賊勾結,排除異己;暗中窺視天子動向……誅滅九族!”
盛極一時的左家,就這么滅了。
梁心銘感到,皇帝很難受。
她反而因此松了口氣。
這是個有情的帝王,若靖康帝是個為了皇權冷酷無情的帝王,她便要為自己的未來擔憂了。
靖康帝心銳痛,左端陽將他置于這樣一個尷尬的境地,進退他都不是人。他看向下面,目光觸及梁心銘和王亨,又鼓起信心,想:“朕還有王愛卿他們。”
他當即傳旨:
準刑部尚書宋微告老,擢升王亨為刑部尚書。
準左都御史曾慶年告老,擢升梁心銘為左都御史,兼任京都知府。
擢升吏部員外郎洪飛為吏部右侍郎。
擢升徽州巡撫林鈺林為右都御史。
調任京都知府錢庸去徽州,任徽州布政使。
瞬間朝堂大變動,因這些人的調動而牽連的其他人職位變動,則由吏部進一步協調安排。
眾人錯愕,腦子跟不上皇帝旨意。
蘇熙澈緊急中抓住對梁心銘的“兼任”二字,立即奏道:“皇上,梁大人擢升左都御史,兼任京都知府,這是否太過了?沒這樣的先例呀。”
靖康帝冷冷道:“如何太過?梁愛卿能力不夠?功勞不夠?兼任只是暫時的,眼下京都知府非他莫屬,別人來做這個知府朕不放心。等將反賊剿滅,再找合適的官員接替梁愛卿,就不用兼任了。此事就這么定了!”
他是皇帝,他還做不得主了?
他偏要任性一回。
這時他忽然發現:沒了左端陽也好,就沒人在他面前耳提面命了,其他人都對他構不成影響。
蘇熙澈啞然,只能退下。
梁心銘也是半天才反應過來,心中哀嚎:微臣有孕在身,正思謀退路,你怎么還讓我兼任兩職呢?
王亨也急了,忙道:“皇上,微臣覺得蘇相言之有理。梁心銘的功勞暫記,將來再升也是一樣的。”
靖康帝沒好氣道:“你嫉妒?”
王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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