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裊裊婷婷地走過來,斂衽拜倒:“微臣梁心銘參見皇上!”清清朗朗的聲音,一點不嬌柔。
靖康帝霍然再轉身,驚慌地捉住方無適的手尋求支撐,“忠義侯,這是怎么回事?”——嚇死朕了!
方無適雙手都被皇上攥得死死的,再看天子的臉,顯然受驚不小,忙安慰道:“這是梁心銘——皇上可覺得面熟?”
靖康帝猛點頭,面熟,耳熟!
他驚嚇,不是梁心銘死而復活,若是那樣的話,他只會開心;他驚嚇,是梁心銘變成了活色生香的美人!
方無適道:“這就對了。他男扮女裝的!”
靖康帝:“……”
男扮女裝的?
人家還說他女扮男裝呢!
朕的頭有些暈。
方無適見皇上這樣震驚,再者他們站在院子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忙低聲道:“皇上先進去。”
靖康帝點點頭,他是該先靜一靜。遂轉過身,繞過那跪地的女人,沒敢瞧她,就往菩提院的上房去了。
方無適注視著那女子道:“你也來罷。”說完跟了上去。
他沒見過梁心銘男裝的樣子,今日初見這女子,不像靖康帝那么混亂,心想:“除非眼瞎了,這分明就是個女人!梁心銘這是要向皇上認罪了嗎?”
是福是禍,君心難測呀!
梁心銘起身,輕輕撣了撣裙上的灰塵,轉身看向上房,那一抹明黃的身影剛好隱在門內。
她暗吁了口氣,她的演技堪比奧斯卡影后,但那都是以前,要么扮男人,要么恢復成女人,她都駕輕就熟。眼下這情形卻有些復雜:她外表是女人,但在皇帝和忠義侯心中是男人,這可怎么演呢?難度系數有些高啊。比如走路,她到底是邁方步呢,還是走小碎步?
想了一會,她拿定了主意。
靖康帝進屋后,在右手禪房的臨窗火炕上坐了,炕幾上有備好的熱茶和茶果,方無適為他斟了茶,他端起來喝了兩口,覺得心定了些,雙眼不由自主瞄向窗外。
咦,院子里沒人了。
“她”進來了?
他忙收回目光看向房門外,便發現那個國色芳華的美人邁著方步,昂首闊步走進來。
“噗——咳咳……”
他沒喝茶也嗆了。
方無適也“咳咳”。
靖康帝心里平衡了些——忠義侯也受驚了呢。
方無適見皇帝不理會,忙用手輕輕碰了碰天子的胳膊肘,微聲提醒道:“皇上,注意威儀!”
天子的威儀,蕩然無存了。
靖康帝這才醒悟自己失態了,急忙端正身子,端肅神情,望著走到近前的美人,等她自己回稟。
梁心銘這次沒斂衽施禮,而是用雙手將裙擺一提,先屈一膝跪下,然后雙膝跪倒,正正規規地行叩拜大禮:“微臣梁心銘,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靖康帝強忍激動,問:“你真是梁心銘?”
梁心銘道:“是微臣。”
靖康帝道:“有何為證?”
他總不能叫人驗身吧?
他轉向方無適:“忠義侯是如何確認的?”若不確定梁心銘的身份,方無適斷不敢帶人來見他。
方無適忙道:“梁大人抄了一篇《梅花賦》讓人送給微臣。微臣找周翰林鑒定過筆跡,確實是梁大人的。”
靖康帝恍然,這事他知道。周昌如今在御前伺候文墨。方無適那天拿著這《梅花賦》給周昌看,說是從別人手上高價買來的,當初梁心銘在梅園詩會上作的,他怕是贗品,所以請周昌鑒定。周昌鑒定后說是真跡。
其實,真品也在忠義侯府。
但這一篇是梁心銘新抄的。
靖康帝就高興了,抬手道:“梁……愛卿,免禮。朕實不敢相信,你再寫幾個字讓朕瞧瞧。——你的字朕認得。”
梁心銘忙起身,炕對面有書桌和椅子,上置筆墨等物,她便走過去,倒水研墨,然后寫字。
須臾,雙手捧給靖康帝。
靖康帝看后,龍顏大悅。
這下可真確定無疑了!
他眼睛也不瞎,也看出面前的梁心銘實在像女人,然他關注的重點根本不在這上面。
男人對美麗的女人總要寬容些,靖康帝也不例外:若是個老謀深算、野心勃勃的男人欺君,而且是覬覦他的江山皇位,比如白虎王,那肯定要滅九族。若是位絕代風華的年輕美人不得已犯下欺君之罪,非是算計他的皇位,這懲罰便要酌情考量。再進一步,這美人竟有大才,為朝廷立了大功,足可抵消她的欺君之罪,又要另當別論。
梁心銘女扮男裝的事靖康帝早就聽麻木了,無非是林馨兒想查清當年被害真相,混入科考。這件事擱在以前他會當大事,眼下和白虎王的謀反相比,實在不算個事!
他關注的重點是:梁心銘還活著!
他目光炯炯地打量梁心銘,越看越激動,心跳有些急,臉有些紅,心底隱隱有點莫名的期待。
梁心銘抬眼,和他目光相碰。
他竟然心虛,目光躲閃起來。
這感覺很奇妙,也很奇怪。
他想自己是天子,怎能像做賊一樣呢?該好好瞧瞧梁心銘才對,于是努力鎮定,與她對視。
這一細看看出問題來了,他拍著炕幾笑道:“果然是愛卿!朕可心安了。愛卿這一手男扮女裝高明,連朕都被你騙過去了。只是你這臉上粉搽的厚了些。朕記得愛卿的肌膚很細膩的,不用抹這么多粉……”
梁心銘:偽裝當然要多搽粉。
靖康帝:“……這胭脂也濃了些。”
梁心銘:男人化妝不能太完美。
靖康帝:“……唇色很鮮艷……”
梁心銘:那是天然的。
靖康帝:“……還有這胸……”
梁心銘心頭警鐘長鳴,生恐他說自己的胸一馬平川,急忙打斷他滔滔不絕的點評,正色道:“皇上乃天子,天威煌煌,怎可如此調笑臣子!”
靖康帝:“……”
他沒調笑啊,說的都是正經話!
很正經地討論男扮女裝的技巧!
方無適急忙低聲道:“皇上,梁大人是迫不得已才偽裝成女人。皇上還是先問問緣由吧。”
靖康帝這才醒悟:梁卿扮女人肯定別扭,他太疏忽了,竟當面指指點點,難怪梁卿羞憤欲絕。男人不擅化妝才正常,還好梁卿天生麗質,這樣子也不難看。
他目光掃過梁心銘白皙細膩的耳垂,耳上戴著綠玉水滴耳墜,心想:“梁卿的氣質溫潤如玉,不論男裝還是女裝,戴玉都十分相襯。只是那胸……”他壓下建議梁心銘往胸口塞兩熱饅頭的建議,自己耳根也燙起來。
梁心銘:本官切換成女人了,美女們,不恭賀本官咩?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