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爺驚得魂不附體,答非所問、破綻百出。
梁心銘“啪”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還敢狡辯!阿球、曹縣丞都已經招了,你若抵賴,罪加一等!”
百姓們齊齊被她驚得一哆嗦,暗想:原來縣太爺不是沒脾氣,發起脾氣來嚇死人啦;又震驚于杜老爺和拐賣女童案有關,怪不得之前太爺問他們那些問題。
杜老爺雖大汗淋漓,卻任然百般抵賴。
梁心銘看著這個拐賣女童、霸占兒媳的老狗,真想叫“大刑伺候”。可這是她入仕以來經手的第一樁案子,她要留給百姓們一個神秘詭譎的印象,從此忌憚她。酷刑雖然也能令人膽寒,卻顯得她智謀不足。所以,她要另辟蹊徑。
之前流水般傳人上堂時,趙子儀便借機出去了,先是拿住了曹縣丞,后又去杜家捉拿了管家和幾個惡奴,這些人為虎作倀,都參與了拐賣女童一案。
不在公堂上,可就對不起了,趙子儀命卿陌和流年將他們嘴堵上,然后親自出手伺候他們。幾個人痛得死去活來、冷汗淋漓,不一會就全招了。
而丁丁和綠風則去找杜大奶奶,半威脅半利誘,問她知道多少內情,結果翻出一樁命案:杜老爺竟殺了兒子!
趙子儀和綠風將這些口供送給梁心銘,梁心銘拼湊出了拐賣女童案的真相:杜老爺為了杜家的絲綢買賣,助紂為虐,從潛縣拐女童運去湖州,獲得官場照顧。
三年前,此事被杜家公子發現了。杜公子震驚萬分,竭力阻止父親做此喪天良之事,要把女童送回去。杜老爺害怕背后人遷怒他,扇了兒子一巴掌。杜公子被扇得踉蹌撲倒,頭撞在了書桌角上,當場身亡。
杜老爺又悔又恨又怕,報復一般,霸占了兒媳。
梁心銘當堂判決:杜昂拐賣女童、殺害親子,可謂喪盡天良,判斬刑,秋后處斬;杜家所得皆為不義之財,因此將家產抄沒入官;曹縣丞與杜昂官商勾結,罷免官職,流放極北之地,其家產抄沒入官。
判決后,她靜靜看著堂下。
百姓們也都靜靜地看著她。
每個人都在等:那些孩子呢?
梁心銘緩緩道:“行文上報徽州府,知會并聯合湖州府,解救被拐女童……”說到這,她眼睛有些酸。
杜老爺說,每次作案,湖州那邊有人親自過來挑選合適的目標,背后官員是誰,將女童送往何處,他一概不知。
梁心銘雖破了這樁案子,卻不知如何解救孩子。
她才入仕途,尚沒有那么大實力,能把手伸向湖州官場,所以,這樁案子她只能到此為止了,后面的事不是她能決定的。她雖然上報徽州府,但可以預料到,后續進展肯定會扯皮。或許,她還能指望王亨。
百姓們卻不懂這中間的彎彎繞,聽縣令大人要聯合徽州、湖州什么的,以為那些孩子很快就會被送回來,歡呼不已,看梁心銘的目光簡直敬畏了。
梁心銘嘆息不已。
這案子并不復雜,甚至可以說挺簡單,之所以一直未能偵破,除了前兩任縣令能力一般外,還因為曹縣丞和杜老爺勾結,欺上瞞下,所以才蒙蔽了百姓眼目。
梁心銘入仕以來的處女案不能完美結案,肚子里憋了一腔火,要發出去,于是連夜抄家!
俗話說“破家縣令滅門知府”。
她上任才兩月,就抄人家了!
她真缺錢啊,五萬兩已經快沒了,正好趁此機會抄了杜家,光明正大地把銀子用到百姓身上。
這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整個縣城都沸騰了,百姓們也不睡覺,都起來看縣太爺抄杜家,把一條街堵塞得嚴嚴實實,議論紛紛:
“縣太爺真厲害,一晚上就破了案子,我親眼看見的。”
“我也親眼看見的。縣太爺先問李寡婦,問著問著,把驚堂木一拍,出其不意就轉到拐子拐孩子上來了。”
“縣太爺發威的時候,我看見堂上一道紅光閃耀……”
“真的嗎?你真看見了?”
“真看見了。火氣沖天!”
“那是,縣太爺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嘞,專門捉壞人!”
“這杜老爺,我從前就覺得他不是好東西。”
“喪天良啊,連兒子都殺了!”
“這家該抄!”
“該抄!這銀子都帶血的!”
杜家所有的院子都燈火通明,燈光照耀下,梁心銘神情肅然地站在杜家大院上房門口,指揮衙役們抄檢,將抄出來的財物一箱箱搬到院中,由主簿登記造冊。
趙子儀則站在她身邊。
他直覺要守在她身邊。
不但如此,他連惠娘和朝云也接來了。
抄家從凌晨一直持續到第二天上午。
五十多歲的湯主簿揉了揉老眼,再偷偷扭了扭老腰,吩咐兩個師爺把賬簿拿來,集中在一處,站起來,對梁心銘道:“都登記了,請大人過目。”
梁心銘走下臺階,走到桌旁,隨手拿起一本賬簿翻看。
杜府抄出來的財物,初步估計有四五十萬。
梁心銘想起《儒林外史》中有句話,道是“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話一點都不虛夸。此刻,只要她敢伸手,別說十萬雪花銀,二十萬也輕松。
她將目光轉向一旁,杜大奶奶摟著兒子,從昨晚就跪在那,梁心銘讓她起來,她也不起來。
梁心銘指著其中一本賬冊道:“將這些田產留給他們母子。杜大奶奶和孩子是無辜的,杜公子更是為此喪命,該給他們母子留些產業,賴以生活。”
湯主簿忙道:“是,大人公正!”
杜奶奶猛然抬頭道:“不!”
梁心銘詫異地看向她,嫌少?
杜奶奶含淚的雙眼驚恐萬分,瑟縮道:“小婦人不能要!小婦人自己能養活兒子。這些……就當,就當救災吧。”
梁心銘道:“你一點都不要?”
杜奶奶堅決道:“一點不要!”
梁心銘道:“你別逞能。你孤兒寡母的,沒有一點家業傍身,怎么過日子?”她以為對方是害怕自己不敢要。
杜奶奶目光閃了閃,道:“大人把這些產業留給民婦,民婦再捐給災民,請大人代為接受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