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五嬸兒心里是如何的擔憂,蘇茹現在可沒工夫去管其他人的事兒。
逗了一會兒乖巧的小堂妹,等母親她們收拾完廚房,外面的天色也差不多暗了下來。
東鄉還沒有通電,到了晚上只能靠著煤油燈來照明。
就這,也得省著用。
誰家晚上要是多點幾分鐘的煤油燈,隔天就能聽到關于那家敗家的閑話傳出來。
對于鄉下人來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幾千年來都不曾變過的習慣。
蘇家條件比鄉里其他人好了不少,也一樣舍不得浪費煤油燈照明的。
算起來夏天才剛過去,晚上的氣溫并不高,反而很涼爽。
張杏花牽著蘇茹的手走進屋,就看見蘇建武已經把煤油燈點上了,而她的大兒子和二兒子則是臉色嚴肅的坐在桌邊,小兒子倒是躺在床上,顯然早就睡過去了。
“你們咋了?咋把煤油燈給點上了?”
張杏花一臉的奇怪,牽著蘇茹走到床邊就蹲下給她脫鞋。
“媽媽,我自己來就行了。”蘇茹忙說道,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娃娃,哪能讓媽媽繼續給她拖鞋呢?
“好,丫丫懂事啦。”張杏花笑著說道,又給她鋪好了床。
他們一家七口人都擠在這三十多平米的泥胚房里。
床盡管非常簡陋,可也只有兩張。
平日里蘇茹跟兄弟妹們四個一起擠大通鋪,父母則是睡另外一張小床。
這種簡陋的床翻個身都能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睡上去也并不舒服,咯的全身都酸疼。
“媽,學校現在沒法上課了。”
蘇文飛看著母親臉上的笑容突然開口說道。
“咋不能上課了?”
張杏花一愣,下意識的收起笑容。
蘇文飛嘆了口氣。
兄弟倆的成績都不差,自然也想靠著讀書這條路去城里發展。
前幾年的世道就不安穩,最近幾年更是亂七八糟的。
蘇文飛雖然不大,但鄉下的孩子早熟,也看出來繼續呆在學校也是浪費時間。
“那咋辦?這書就不念了?”
張杏花憂心忡忡,她一直都堅持著家里幾個孩子去念書,哪怕是被老太太反對也頂著壓力借錢讓孩子們去上學,可現在這書沒法念了,那她的堅持不就跟個笑話似得?
她這心里頓時亂糟糟的,看臉色都快哭出來一樣。
蘇茹連忙抱住她的腰,“媽媽……不要哭不要哭。”
張杏花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她就是個普通農婦,還真不知道該咋辦。
“媽,我年紀也夠了,我打算今年招武練生的時候報名。”
蘇文飛輕嘆一聲,語氣卻是帶著一絲不容反駁。
“不行!”張杏花想也不想的反對,“不能念書就在家里種地,當武者那么危險,你忘記二狗死的時候,他媽哭的有多慘了?”
蘇家的男人從小就被老爺子訓練,個個都是當武者的好苗子。
東鄉除了他們家外,也有其它幾個去當武者的男人,住在鄉頭的二狗當年去當武者的時候那是多么一個生龍活虎的孩子,可還沒兩年這人上了戰場就沒了,當時武部來人給錢的時候,二狗家里那是一個哭爹喊娘的,可憐了他還沒能結婚留個后呢!
張杏花以前覺得蘇家有人在武部里當武者也沒覺得有多危險。
可就二狗這事兒讓她意識到,自己太天真了。
這戰場刀槍無眼的,就算每個月能那津貼回來又咋樣?
人死了不什么都沒了?
看大兒子還要繼續說下去,張杏花想都不想的板著臉,“這書可以不念,但是當武者絕對不行,老大,你想都不要想了,就留在家里跟你爸一起種地!”
“媽!”蘇文飛急了,“可是我已經報名了。”
“啥?”張杏花瞪著眼,眼里刷的一下就掉了下來,“你這孩子咋這么熊!這么大的事兒都不跟我們說一聲啊!”
蘇文飛悄悄地瞥了一眼自己老爸,沒吭聲。
蘇茹在一旁睜著眼睛,倒是沒想到,原來大哥去當武者的事兒母親是不同意的。
多虧前世大哥死的比母親要晚許多年,要不然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也會傷了身子。
“咳咳,杏花,你放心,老大這么聰明,就算是去武部也不會有事兒的。”蘇建武看媳婦哭的傷心極了,連忙過來把人摟在懷里好好安慰,“老爺子也說了,這幾年也沒啥大戰會出現,咱們老大這么優秀一孩子,如果跟我一樣一輩子就擱在莊稼地里了,這不耽誤孩子的前途嘛!”
“好啊蘇建武!搞了半天你也瞞著我!”張杏花紅著眼瞪他,“這事兒別說了,就算是報了名我也不同意!這打不打仗誰能說得準,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老大要是出了事兒,我死了算了!”
“媽……”蘇文飛滿臉為難,“你就讓我去吧,我保證不會讓自己出事兒的!”
“這出不出事兒是你說了算的?”張杏花板著臉哼聲道,“這事兒沒得談,睡覺,都去睡覺。”
說完,她就自己脫了鞋也上了大通鋪,摟著蘇茹躺在床上背對著那父子三人。
一副不打算繼續聽他們廢話的模樣。
蘇文飛苦笑道,“媽,我是真想去當武者,我不想一輩子都靠老天爺吃飯,我知道您是擔心我,但凡事兒都沒個絕對,我真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張杏花閉著眼睛沒說話,但眼淚還是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她把蘇茹緊緊抱在懷里,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樣,才沒有跳起來打罵自己的兒子。
煤油燈散發著淺淺的燈光,只能聽到母親小聲嗚咽的聲音。
蘇建武父子三人也不好受,嘆了口氣,滅了桌上的煤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