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男把鏡框里三口之家的照片換掉,換成了她五歲時摟著媽媽的脖子,眉心間還點著大紅點的照片。
她摩挲著鏡框,大拇指流連在蘇玉芹和她貼臉的地方。左右看了看,擺在書桌上小熊玩偶的旁邊。這才起身繼續收拾房間。
皮套、發卡、頭飾品通通放好;
床頭窗臺散落的書本和碳素筆整理好;
望著墻上貼的流川楓大幅貼畫,江男手托下巴:灌籃高手真的是八零后這一代人最深刻的記憶。
還記得以前非常糾結灌籃怎么能是略有遺憾的結局呢。
后來長大了才明白,最最燦爛最精彩之處結束,不為名氣或商業利益拖沓,這對人性來講有多難得,真是最好的結局呢。
她刷的一下,撕掉。
蘇玉芹抱著電子秤正好出現,極其驚訝道:
“呀,你咋把他撕了?不是最喜歡那刀削發?又什么打球打的好、不理會小女孩的尖叫,說他長得帥。”
雖然蘇玉芹真沒看出來哪帥,無非就是個畫上的人,但她太知道閨女寶貝這“小伙子”了。要知道她那懶閨女不擦家具不干活,拿個毛巾總擦它。
“現在不喜歡他了。”
“那改喜歡誰了?”
江男將貼畫團吧團吧扔進了垃圾桶,又拿起抹布擦飄落的灰,邊整理邊逗她媽道:
“改喜歡櫻木了。他既豪爽又單純,長的高高大大,心思卻細膩。遇到喜歡的女孩還像一個長不大的孩子,很純情。
他在球場上也很專注,尤其是他第一次見到流川楓就會揮拳頭,看不順眼就揍一頓多霸氣。媽,這就叫反差萌,明白了嗎?
我認為櫻木才是井上雄彥筆下最成功的人物。我也更欣賞這樣的男孩子。”
蘇玉芹笑呵呵接過話:“嘖嘖,小孩兒心性,今兒喜歡這個明天喜歡那個。等你到我這年紀了,還啥喜歡不喜歡的,過日子能干活才是好樣的。”頓了下,又趕緊強調了句:
“男男,我告訴你哈,喜歡這假的行,不能喜歡真的,主要任務是考大學。你看任子……”
“又提任子滔。媽,不要老提鄰居家的小孩兒,會讓心智不成熟的十六歲有陰影知道嗎?而且我提醒您,你老提他,我會崇拜,他可是真的噢,您想好了嗎?”
哎呀,江男這話給蘇玉芹真嚇著了,主要孩子們歲數太小了。吱吱嗚嗚不知該說啥時,她閨女的下句話分散了她注意力。
“165斤。”江男倒抽口涼氣:“媽,比你身高還重。”
“沒事兒的閨女。你爸不是說了嗎?等你念大學了,自然而然會瘦。”
“你信?”
“唉,你是隨我了,喝涼水都長肉。前些年那日子多苦啊,沒啥吃的,我在村里也不屬于瘦的。當姑娘那陣兒一百一。”
江男從秤上下來,忽然一把摟住她媽的脖子:“唔,好難過啊,那你怎么補償我?媽,今晚陪我睡唄,咱倆嘮嘮嗑。”
“嘮啥,幾點了?再說你爸那襯衣還沒熨呢,他等著我去……”
“拉倒吧,你就是愛陪他不陪我。十幾年了,你瞅他不膩歪嗎?”
蘇玉芹對準女兒的后背輕輕拍了一巴掌,也被說的有點兒不好意思了:“行行行,今晚跟你睡。”
藍色的雙人被子下面,是緊緊相擁的母女。
蘇玉芹被江男勾的打開了話匣子:
“媽還真沒想過讓你優秀的跟任家那小子似的,也不太喜歡你付阿姨家那穎穎。太聰明的孩子想的多,很容易聰明反被聰明誤,別看我老夸他們。你不用心里有陰影。”
噗,江男憋不住笑了,她媽還記得這茬呢。
“真的,笑啥?多尋思那你可蠢死了。
其實媽只希望你考上好大學,將來有個體面工作。
你看看你爸,早上五點就得起來去批發城,一忙忙到下午才能喝口水。
等將來再尋個一心一意對你的,頭疼腦熱懂得疼人的,缺啥少啥,兩家父母再一幫,日子差不離兒。”
江男用臉蛋蹭了蹭母親的肩膀:“媽,當年姥姥是不是就這么和你說的?”
蘇玉芹挺感慨的點點頭:
“別看你姥家現在條件不行,想當初可是村里能排上號的。你姥爺負責記過工分,管過大鍋飯,那糧食啥的在吃不飽的年月,那活就相當吃香了。
再加上你姥姥生你舅生的晚,我小時候自己一人,慣我慣習慣了,你舅出生了我都大了,他們照舊慣著。所以我就幫村里納過鞋底,沒干過重活。”
說到這,蘇玉芹難得露出了驕傲的笑意:
“十八歲開始吧,求親的可多了。呵呵,你姥就跟我談話,問我喜歡哪個。
我那陣兒可不像你們現在似的早熟,一提這事兒臉通紅直躲。
那年代的人傻,見到男的都低頭躲著走。我吭哧癟肚也沒說出啥,你姥就提你奶了,說你奶上門了好幾次,又提你爸啥的。”
江男仰頭問道:“我奶家那時候不是富戶吧?”
“還富戶呢,哪像現在一提都認識。那時候都不出名,窮。在提親那些人家里排倒數。咋同意的呢?呵呵,跟隔壁村因為水渠灌不到田里干仗,你爸那次、就你剛才那詞唄,霸氣。
你姥原話,說你爸人大干活力不虧。看起來還挺有主意,那次事兒上也覺得他腦子活啥的。
你爸那陣兒去你姥爺家,啥活都干。弄柴火垛幫種地,手上都是大火泡,他去趟集市還知道給我帶根頭繩呢……”
屋里娘倆慢聲細語,一室溫馨。
她們不知道的是,門外想喊媳婦熨衣服的江源達,聽到里面的對話停住了敲門的動作,愣在原地。
“你姥姥說,自個兒的閨女自個兒知道,說我心眼太實在。蘇家不圖條件好的,就圖懂得疼人的。還跟我講她沒生你舅,男男,那年月農村沒男孩,別人嘴上不說背后講究。她就說啊,你姥爺就做到了,甭管咋的都護著她。教我要懂得過知疼知熱的小日子,女人要知足。”
蘇玉芹探頭看了看懷里一聲不吭的閨女,以為睡著了呢,結果閨女在那瞪大眼睛聽的非常認真,她倒不好意思了:
“你瞅我這跟你啰嗦啥呢。總之,媽就不是那種多有本事的女人,我那么逼你干啥,我都沒優秀到哪去。”
江男摟蘇玉芹摟的更緊了:
“誰說的?
我媽會做端午節用的香包,小時候我從來沒被蟲子咬過。
我媽會給我包漂亮的書皮,會用舊掛歷做叮叮當當像風鈴似的門簾。還會用打包帶編菜籃子,五顏六色的。
下雨陰天,從幼兒園到現在,都是我媽在門口守著。有一次你著急接我,騎車都掉溝里了。
夏令營帶的飯菜,你不知道我同學有多羨慕,我媽最好了。”
門外的江源達,兩手攥拳放在了褲兜里,沉默地回了房間。不知為何,心有點兒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