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天的時間一晃而過,只是盧悅再次見識了師父的不靠譜。
平魯道的城防大陣并未回復,可紀長明和邊享直到仙盟樓船到了又要走了,也沒從陣室出來。別的人可以在這里等著,她卻要乘仙盟樓船,佯裝與拂梧師父等一起回慈航齋。
“走吧!”
臨行前,蘇淡水拉了有些幽怨的師妹一把,“紀前輩一定和邊享城主研究陣法,研究到了緊要處。”
盧悅扁扁嘴。
一聲不吭地上樓船,她現在不想說話。
作為徒弟,難得對陣法感起了興趣,正嗷嗷待哺的時候,結果師父不管她死活,溜了的事,她……不是第一次經歷了。
盧悅覺得,男師父都不靠譜,當初須磨師父是這樣,現在人屠子師父還是這樣。
可惜,畫扇師尊被昌意老祖留了下來,要不然……
她的面色不好看,郭迪的面色同樣不好看。
紀長明到現在都沒出來,明顯是躲著普安師伯,不想再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他再站到城墻上回復名譽。
可恨!
可惱!
郭迪朝三千城的幾個人看了一眼,沉著臉,跟著普安走向樓船的最高層三樓。
“那人怎么回事?”
慕天顏眼波一閃,“要因為紀前輩,把我們也恨上了嗎?”
楚家奇也抬眼看了一下郭迪和普安,按下弦月劍的躁動,“這個人……我們大家都要小心。”
弦月劍每每觸到殺意的時候,都會躁動想反殺回去,他摸出一枚傳音玉簡,貼著額傳下幾句話后,迅速放出。
“怎么啦?”
蘇淡水看到那玉簡飛向還未走的年初一長老處,不由問了一句。
“沒什么,提醒一句。”
人家的師伯是仙盟的普安長老,如果真要做什么,機會太多了。
楚家奇雖然不愛管事,可紀長明因為師妹盧悅,才打的郭迪,只憑這一點,他就有義務提醒。
三人連袂上了二樓。
一樓的修士最多,大多是天裕盛會時,在那里做生意的商家,當然,因為那邊不安全,所有轉移到天裕關的三門灘修士,有點錢的,幾乎全在這里。
他們站在甲板上,遠眺曾經的家鄉。
這一次離開,可能很多人都不會回去了,哪怕天裕關和平魯道的傳送陣重新回復,有些人……也未必敢再回去。
天蝠的實力強大,萬一再殺他們個回馬槍,好不容易逃出來的命,可能也要丟了呢。
“嗚嗚!嗚嗚嗚……”
嗚嗚咽咽的笙斗聲,從下面傳上來,盧悅嘆口氣,干脆揮手關了窗門,坐到不大的木塌上打坐。
遠遠地,贏四看到樓船緩緩升起,臉上閃過一絲莫名期待。
等了這么久,忙了半個月,這一次,總能有所收獲了吧?
剛到三樓未久的郭迪,撇下普安,回到小了一號的房間,打開贏四之前給他的特別海螺。
天才!
什么天才也要分上中下?分三六九等?
郭迪臉上有一瞬間的扭曲,為了那些參加天裕盛會的天才,縛龍親到天裕關一拖多月,他師伯……更在這次任務里受了重傷,要不管事了,親自卸去仙盟長老一職。
沒了那個名頭,誰還能因為他是普安疼愛的師侄高看他?
隱居幕后的師伯,不問外事的師伯,還能讓他在外人面前抬頭挺胸嗎?
更何況,這里面,可有好幾個三千城的人。
蘇淡水、楚家奇、幕天顏……
數著他們的名字,郭迪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摸出一枚玉簡,看了半晌后,臉上閃過一絲奇異。
谷令則被流煙仙子早一步帶走,可這三個人,據他之前打探出來的,都與紀長明那個魔星徒弟盧悅,很有關系呢。
“咦!流煙仙子、紀長明、昌意、年初一。”
他在小桌上,把這四個人的名字寫出來后,陷入了沉思。
因為谷令則被困平魯道,三千城的洛夕兒,反應奇速,在仙盟發布救援任務未久,就接了下來。
而紀長明三人,從曲江萬萬里馳援,用的時間也遠比當初師伯預估的最快時間,還快了兩個多時辰。
這里面……
郭迪敲著桌子,他總覺得有一條線在連著,可憑他自己,就是連不上。
十數萬里外,殷曄三人忙得滿頭汗,自得到樓船的回程路線開始,他們就一直在布置。
“好,大家退后。”
安好最后一塊異形石,殷曄帶著大家迅速退出數萬米外。
半晌,那里似乎都沒一點動靜,殷暴正要詢問的時候,眼前突然一黑,好像之前布置的地方,整個空間都坍塌了一般,被一片黑暗所吞。
他忙晃晃腦袋,坍塌后只剩黑暗的地方,正在被正常的空間和光茫填上,殷暴忍不住長吁了一口氣。
“真是太棒了。”他贊嘆道:“只要郭迪給我們的路線是正確的,這一仗……”
“停!”殷曄半瞇著眼睛,“不到最后一刻,不要再說……我們贏了。”
他敗了太多次,不想再自我安慰了,也不要那種自我安慰。
因為期望得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情緒再這樣大起大伏下去,殷曄覺得,他可能都是把自己逼瘋了。
“不錯,沒到最后一刻,我們什么都不要再說了。”殷旺看向高升的太陽,“郭迪的路線是給了,可若開船的林乘風……改變路線……”
若是改變了路線,他們這些天的辛苦,就全白費了。
看著坍塌的空間再被正常的空氣填滿,殷暴抿住嘴巴。
“長老,贏四傳消息了。”
遠處,專門拿著傳訊海螺的天蝠修士,飚了過來。
他手上的靈力一點,贏四有些清冷的聲音從里面傳來,“長老,仙盟樓船于辰時一刻,在平魯道正式起行,前進的方向為曲江。”
曲江?
有天蝠修士差點忍不住驚呼!
他們這里的位置,可不是曲江。
“樓船于辰末,轉向渥河。”贏四的聲音再次傳來,“現正沿渥河而行,郭迪傳來消息,樓船上,真正的金仙級大能,只有林乘風和老賊彭千手兩個人。”
殷曄皺了皺眉,大魚還是太少了啊。
可惜!
縛龍和流煙仙子,還有慈航齋的人,全在半個多月前秘密離開了。
“普安受傷,同行的大概有百位玉仙級修士,參與了押船任務。”
百位玉仙?
殷暴舔了舔唇,大魚雖然沒幾條,可是小魚不少啊!
“參加天裕盛會的商家,有六成在此船上,另,三門灘兩千多人,也在轉移之例。”
這下子,連殷曄和殷旺的眼睛,都忍不住亮了亮。
參加天裕盛會的六成商家,雖然他們沒什么仙石了,可身上的財物,絕對遠超想象。
“做得不錯,”殷曄給他肯定,“告訴郭迪,他有什么條件……”
“他已經提了。”贏四其實不怕他提條件,“若是我們行動成功,除了青塵外,三千城的蘇淡水、楚家奇、幕天顏,我們得給他…有做英雄相救的機會。還……必須給他此行的十分之一利。”
“……答應了嗎?”
“我說,要稟報長老問一下。”
“他的目標——是魔星盧悅手上的魂丹吧?”殷曄的眼睛閃了閃,魂丹那東西,于他也很有用啊。
“肯定是!”贏四回答,“盧悅在百靈戰場上,就可以為了洛夕兒,把魂丹拿出來,蘇淡水、慕天顏三人,全是她同宗的師兄師姐,她不可能不管。”
“告訴郭迪,慕天顏一個人,肯定就值一枚魂丹了。”
殷曄這樣說,“他飛升時,在仙盟坊市與人賭斗,盧悅沒顧自己瞎了的事實,親與流煙仙子一同趕了過去。我可以把慕天顏留給他救。”
“……”贏四雖然早就猜到長老會這樣說,可還是忍不住有些失望,“長老,其實我們都可以答應他的,魂丹多了也沒用,他也只能用一枚,剩下的我們也可以用仙石……”
“贏四,你以為郭迪是你嗎?以為盧悅是你嗎?”
殷曄打斷他,“盧悅可不止有魂丹,她還有很多荒獸妖丹,那些東西,于郭迪來說,比仙石好。
而且……,盧悅此人,絕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哪怕瞎了,你也不能小看她,三千城有她……,就等于多一個流煙。”
多一個流煙?
贏四的心頭一緊。
“此人膽大心細,能想常人所不敢想,可不像人屠子,只會用拳頭說話,魔星之名,不論于陰尊,還是于絕輔,還是……于我們,只怕都實至名歸。”
陰尊?
絕輔?
贏四后背有些冒汗,他也終于想起,這兩位大能,圍著百靈戰場,跟她較量了多次,便宜其實沒占到多少。
“告訴郭迪,他無論想從盧悅那里得到什么,都不能親自出馬,得讓普安談。”
心中有鬼和心中無鬼的人,在某些細節和語氣上,是不一樣的。
“好!我這就告訴他。”
贏四迅速截斷傳音。
殷旺在旁其實一直在皺著眉頭,“兄長也想弄幾顆魂丹?”
“機會難得啊!”殷曄嘆了一口氣。
“就算一切順利,魂丹,我們恐怕也不可能從盧悅那里拿到。”
殷曄和殷暴同時看向他。
“兄長也說,盧悅的魔星之名,對我們來說,只怕都是實至名歸。”殷旺認真看向他二人,“我研究過她很長時間,如果對陰尊的合作者來說,陰尊是霉鬼的話,魔星盧悅身為功德修士,與她沾邊的,其實都被上天厚愛了那么一二分。”
他們本來就滿身霉運,若是此次行動,算計上那個人,也許已經預示了失敗。
殷曄和殷暴都是好一陣沉默。
“這東西發動的速度太慢,”
殷旺望向前方,“而且仙盟的特制樓船,防御力非同一般,一旦被他們撐過那幾息,我們想要建功,也一定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兩個金仙,普安雖然受了重傷,生死關頭,卻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這世上……做什么事,不需要付出代價?”殷曄嘆口氣,“跟代價相比,若是此戰,真能把參與天裕盛會的那些人殺了,還是值得的。”
一群未來的金仙、大羅金仙,一戰而亡,結果是什么?
各方勢力把怒火給他們的時候,也一定會怪上仙盟。
只要人族不是鐵板一塊,各自為政,他們就有機會。
殷旺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沒再說話。
盧悅的打坐,不知怎的,再也進行不下去。
她的心靜不下去,那種隱隱的不安,越來越嚴重。
靈力一動,窗門揮開,渥河的水渾濁異常,帶著泥沙正在奔流。
“咚咚!”
房門不知被誰敲響,“誰?”
“我!三千城楚家奇。”
二師兄?
盧悅忙把門打開,“請進!”
楚家奇進來關門的時候,她把窗也關了,禁制隨即啟動。
盧悅又打了兩個結界后,給他倒茶,“二師兄,你可是稀客呢。”
不同于蘇師姐和慕師兄,在平魯道的那些天,他們還借著三千城與慈航齋的關系,到她那里晃了兩次,可是二師兄,就只有自己去看他的份。
“你聽!”
楚家奇放開懷里的弦月,把它放到小幾上,劍身輕顫,“叮……!”微揚的聲音里,帶了殺伐之音。
盧悅的眉頭忍不住蹙了蹙。
楚家奇把手重新放到弦月上,安撫住它,“這把劍,陪著我殺了很多人,它對殺氣非常敏感。”
“是誰要殺你?”盧悅眉毛微豎,如果師兄不方便出手,她來。
“殺氣很重,可是我在樓船上轉了一圈,卻并未發現具體的目標。”
楚家奇其實沒完全說實話,郭迪就對他有殺意,但那殺意,卻不會讓弦月如此激動,“來源方向,似乎不在船內。”
不在船內?
“你是說天蝠鎖定了樓船?”
盧悅有些不敢相信,縛龍、流煙仙子等人是秘密離開的,在平魯道上船時,以他們形象示人的紙傀儡,跟林乘風一起上的三樓,他們在三樓甲板上,可是晃了好一會。
殷曄連平魯道都沒打了,怎么可能……
“不知道!不過,這樓船上,真正的戰力,跟天裕關相比,連三十分之一都沒到。”
天裕關?三十分之一?
盧悅心中猛然一跳,迅速站了起來,“你等著,我去找一下普安前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