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裕關的坊市這幾天尤其的熱鬧。
宴客夜歸的五虎山八人,被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夜襲,打得遍體鱗傷沒到半個時辰,關注城主府專靠賣消息的幾個百事通,就四處亂竄,說人妖兩族的合作談判已經結束,那里面沒有猙王破岳。
這……
那人才剛剛洗白白,按理說要大干一場的,現在這般……
有心人都見到妖族那方的大佬們,個個面色不好,聽到五虎山人被打,他們連眉頭都沒挑,甚至無處不在的天裕關護衛,不管是在打人的時候,還是人家告狀的時候,全體有事不在。
這下子,誰不知道,那所謂的洗白有問題?
迎賓館的一個院落內,破岳看著相扶著回來的幾個蠢才,額上的青筋跳動得厲害。
下馬威來得這般快,拂梧定是到了吧?
今時今日,不會再有人為他求情。
“二叔,為我們做主啊!”
平魯頂著個豬頭臉“天裕關護衛定然收受了好處,若不然,不可能先前還在,看到我們被欺負了,反而個個溜了。”
“閉嘴!”眼見一個個的全要嚎出來讓他做主,破岳的氣勢隨著壓低的聲音,全扔到他們身上,“我讓你們去宴樂了?還是讓你們去喝酒了?人家沒搶你們的儲物用具,沒打死你們,誰能幫你們做主?”
平魯八人頂不住壓力,一齊歪倒在地上。
直到此時此刻,他們才后知后覺地,懷疑事情不對。
“老實在院內呆著。”破岳討厭看到他們臉上那種恍然后后怕的樣子,大步走向獴葦所居的院落。
到了現在,他也不敢再有任何僥幸心理。
在那個青塵小丫頭眼中,他好像看到了殺來的拂梧。
慈航齋哪怕來了六位金仙,破岳也沒覺得自己有什么怕頭,可是那位幾乎從不現于人前的拂梧,卻實讓人膽寒。
他不能讓她有任何出手的機會,因為那代表著,他沒機會。
不過一夜工夫,坊市流言再起,猙王破岳往妖族上交了兩處五行沙礦,并且這兩處五行沙礦妖族將與人族共同開采,雙方五五分賬。
好好的,五虎山怎么可能把到口的肥肉,這么交出來便宜別人?
縛龍也被破岳這大手筆所驚,待聽到獴葦說,破岳要求人族這一方的五成利,其中一成送往慈航齋的時候,忍不住笑了笑。
就算是贖罪,這來得也太遲了,而且又在拂霞說了那樣一番話后。
想到慈航齋叫青塵的小丫頭,昨日在議事廳外訛了人,又拿人家的仙石買兇打人,他一時之間,還真不能就替慈航齋答應這事。
別人不知破岳怕的是誰?他們這些老的,難不成也不知道?
“這事……我只能跟你一道去慈航齋那邊商量。”
慈航齋的守齋人,雖然不聞于世,但絕不是好惹的。
獴葦點頭,“外面破岳已經放過話,他已然在向慈航齋示弱,拂霞之事,出了這么久,而且還有個九命,現在就是把他殺了,也改變不了事實,縛龍,你也好好勸勸。”
拿人手短,他只能幫著說話。
“那就一起吧!”
五行沙對人族來說,是煉制仙寶時非常重要的極品仙材,無端受了人家的四成禮,從大局上,能勸的他當然會勸。
二人連袂趕往上思院時,不知破岳已經又讓人下貼,約化名青塵的盧悅。
他后悔了,早知道要出這么大的血,就老實呆五虎山,或者出來了,也不去壓著以為死了的拂霞。
還有,昨日,更不該用五百萬買區區十天的平安。
盧悅在坊市收了一圈消息,才施施然地往東門的擎天樓去,這里離上思院并不遠,她也不怕這老東西,出了那么多血后,再把她殺了,流亡天涯去。
這些大佬全在場面上混,雖然把他是鴨子的真相暴出來,會讓他超級沒面子,可那樣又如何?人家又不掉一塊肉,就算在家摔摔東西,也與韻姨和九命沒一塊仙石的關系。
盧悅很清楚,慈航齋幾位大師身在佛門,心在佛門,是無法把他是鴨子的事,跟別人說的。而流煙仙子那些人,就算原先想說,現在也因為那兩個五行沙礦脈的事,把話噎在嗓子里。
更何況,妖族那方的大佬們也全要面子,肯定不想接受堂堂五虎山的山主,是人族某人的借種鴨人。
這事于九命來說,實在劃不來。
所以,破岳現在約她的目的,不用猜,盧悅就已知道。
“青塵,你干什么呢?”
昨天才干了一票的申屠欣聽到某位師兄說,她在外面轉,忙忙趕了過來,“一個人轉悠多沒意思,我陪你吧!”
她覺得這人超級有意思,父親也有意讓她多結交呢。
“現在?那可不行,我已經有約了。”
“有約?誰呀?”申屠欣太好奇了,明明師兄們說,她一個人在坊市亂轉,轉了一上午的。
“猙王破岳。”
“啊?!”
申屠欣咽了一口吐沫,昨日他們才在城主府暗中較量過,雖然這丫頭好像沒落下風,沒被他駭住,可那是在她家,有父親和那么多大能,破岳不敢亂動。
今天……
“就……就你一個啊?”
申屠欣就差說,你是去找死嗎?
訛了人家,又拿人家的錢買兇打人,破岳不糊涂,肯定已經猜到是慈航齋所為,現在約她……
“呵呵!就在擎天樓。”盧悅聽出她的好意,笑笑道:“你不相信他,也不相信我,總得相信你家的招牌。”
擎天樓可是申屠家的生意。
“那……那我陪你過去轉一圈吧!”有她在,破岳就算想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
“行!”
盧悅望向對面過來的兩個人,目光閃了閃。
她沒想到,蘇師姐和唐舒走在一起,居然也要進擎天樓的樣子。
“來,我再給你介紹兩個人。”申屠欣當然也看到了,拉著她走向含笑朝她們拱手的兩個。
“唐舒、蘇淡水,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慈航齋的青塵道友。青塵,她們兩位的名字,你一定聽到過吧?”
盧悅拱手,盡量又變了點嗓子,“在下青塵,見過兩位道友。”知道真相后,蘇師姐也許會剝她的皮。
青塵?
蘇淡水和唐舒昨日打人打得痛快,倒都知道這個買兇的厲害人物。
“正好,我們在此聚會,青塵道友也一起吧!”唐舒的目光帶了些探詢,她與藍靈相處日久,以前沒聽她提過,偏偏這人一冒出來,做得就是大事。
“猙王破岳約了她。”申屠欣朝兩人眨眨眼,這種有背景的證人越多,她的安全就越有保障。
“噢?”蘇淡水的目光閃了閃,不知為何,她在這個帶著面具的慈航齋大師身上,感受到一種特別的熟悉感,甚至連聲音……
“青塵,你已經遲了。”三樓的一扇窗戶應聲而開,破岳負手,臨風站在那里,“請吧!”
為了避開飯點,他一早約的她,可恨臭丫頭整整遲了一個時辰,再讓她把交情套下去,他都不知要耽誤多長時間。
他必須盡快與她達成協議,讓慈航齋那邊,無話可說。
相比于萬多年沒管的師妹,這個拂梧的親傳弟子,應該更親吧?
破岳從昨天的情況來看,覺得這丫頭是個財迷,大血已經出了,小血倒是不必在意。
而且,他還想通過她,見一下九命。
慈航齋是佛門女子修行之所,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九命進去的。
“不好意思,以后有時間,我請各位。”盧悅拱拱手,先行一步,她也怕呆的時間過長,讓師姐反應過來,腳尖輕點間,直接從窗戶飛進。
“嘭!”
窗門關得尤其迅速,“你是故意等到這個時辰才來的吧?”破岳半瞇著眼睛,希望能給她點壓力,“既然踐約,卻這般晚,你的誠信呢?”
“誠信?”盧悅慢悠悠坐到他對面時,似乎很驚訝,“前輩莫非在說笑?您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我師父說,對什么樣的人,行什么樣的事,那種委屈自己的古板傻子,絕不能做。”
破岳額上的青筋跳了跳,罵人不揭短,這臭丫頭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垂了垂眼斂,“說吧,要怎么樣,你們師徒才能揭過此頁?”
“……”果然如昨夜韻姨說的那樣,他很怕拂梧那位便宜師父,盧悅一笑,“這應該看閣下愿意付出什么了。”
“兩個五行沙礦脈的一成供給,還不夠嗎?”
“一成?”盧悅挑了挑眉,“閣下不是給了人妖兩族嗎?就算實言其中的一成,賠給慈航齋,那也是你應該做的。”
“呵呵!”破岳冷笑一聲,“小友這話就說錯了吧?當初是拂霞自己看上我的。”沒了拂霞的慈航齋確實損失慘重,可是那與他有什么關系?
“叮!”盧悅把才拿到手的茶碗,又一把扔了回去,由著滿杯茶,潑散得一桌都是,“前輩這樣說話,那我們之間,就不必再見面了。”
想要言語拿捏她?
做夢!
盧悅站起來,“正好我在這里還有另外的約,告辭!”
“慢!”
破岳憋屈得火冒三丈,“談判談判,有談才能判,你這般急,令師知道嗎?”
“家師?”
盧悅嘴角泄出一絲冷酷笑意,“別拿我師父說話,今天您要約談的是我,若是您沒弄清這一點,建議回去想好了再來說話。”
“慢!”眼見她甩開椅子真要走,破岳忙擋住門,“你贏了,今天……我約的是你。”
如果敢約拂梧,他至于要受這小丫頭的氣嗎?
可恨,這師徒兩,都不是好對付的人。
“那……請重新上茶吧!”
破岳滯了滯,這是要他伺候?
看看桌上被潑散的茶,想想讓伙計進來收拾,又要經受的異樣眼光,他長吸一口氣,動作極快地打凈塵術,重新換杯盞,親自給她倒茶。
“好了,道友看看這枚儲物戒指,若是滿意……,那日的事,就此咽在肚子里吧!”
不管是鴨人,還是回春草的真情,還是當年他對自己親兒的處置,破岳都不想再讓別人知道了。
盧悅接過儲物戒指,把神識探進一掃即回,“前輩是來說笑的嗎?”
破岳的眉頭攏了又攏,“一千萬仙石,再加昨日的……”
“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兩者怎可混為一談?”
“好,那我就再加五百萬。”破岳真想磨牙,從懷中摸出一個儲物袋,“現在可以了吧?”
他那儲物戒指里,可不僅有一千萬仙石,還有妖族的很多靈草和材料,誠意絕對是足足的。
“我家平魯他們昨夜全被人敲了悶棍。”他看著盧悅,“若是沒猜錯,是你派人所為吧?”
“不錯!”
盧悅坦蕩蕩地認了,“我師父師叔們都好說話,那是因為他們都沒見西門師叔最開始的樣子。”
破岳被噎住。
搜五虎山那兩個蠢蛋魂的時候,西門韻似乎是直不起腰的。
就是看出她頂不住多長時間,才……
“前輩的這些東西,封不了我的口。”盧悅一直沒接桌上的儲物戒指和儲物袋,“仙石勉強夠數,但靈草和材料,我要再加兩倍。”
什么?
破岳死死盯著她,“小友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
“大?”盧悅嘴角一哂,“您覺得我的胃口,有前輩的十分之一大嗎?西門師叔萬多年的痛苦,被前輩幾句話翻轉時,您怎么不說,您的胃口大?”
“我以為她……死了。”破岳語帶誠懇,“活著的時候,拂霞都未在意過世人的看法,更何況死了?九命是我的孩兒,只有這樣說,我才能順順當當地把他帶回五虎山。”
果然梟雄就是梟雄。
盧悅轉著手中的茶蓋,“何必把話說得這么漂亮這么苦情,我們明人不說暗話,您是生不出孩兒了,才想要回九命。
整個五虎山都是您的,那些仙草和材料對別人來說,可能會傷筋動骨,可是對前輩你來說,也不過是毛毛雨吧?”
怎么是毛毛雨?
“五虎山不是我一個人的,”破岳直視她,“既然你知道那么多,想來也知道,五虎山一共有三位山主吧?兩個五行沙礦,對我來說,已經不止是傷筋動骨了。”
“世上的事,有因才有果。”盧悅冷哼一聲,“今日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選擇的,與我的利益無關。”
破岳目視她良久,才重新在自己的儲物戒指里搬東西,“這一次行了嗎?”
儲物戒指再次推來。
盧悅神識輕掃后,發現再來的東西,雖然數量對不上,要是質量卻提了好幾倍,一把收了儲物戒指和儲物袋,她站起道:“行了!我的口會封住的,當日的事,我青塵絕不會對第二個人說。”
破岳相信她的承諾,“等一下,我可以……見見九命嗎?”
“不可以!”
盧悅毫不猶豫地拒絕,“以后……麻煩離慈航齋遠一點。”
看著她推門關門,破岳坐在原地沒動,好一會后等他端起茶杯,自己喝茶的時候,才恍然,那丫頭,并未動過他的茶。
盯著那個杯子,他的眼中泄出一絲殺意。
原以為,此次會是他站到人妖兩族核心的契機,誰料,偷雞不成蝕把米,弄成現在的樣子。
破岳摸出腰間的萬里傳訊符,“再幫我殺一個人。”
“誰?”
低沉的聲音,從萬里傳訊符中出來。
“慈航齋拂梧座下青塵,她……正在天裕關。”
“好!”對面的人,幾乎沒想就一口答應,“我讓你查的人怎么樣了?”
“暫時沒查到,不過……那人從頭到尾都一聲不啃,我現在嚴重懷疑,對方是佛門中人。”
“佛門?”對方沉吟了一下,“不可能吧?你說的……是不是太巧了?”
“不巧,我的計劃,全被慈航齋攪了。”在這人面前,破岳似乎不怕丟臉,把這兩日的事,原原本本地都說了一遍,“……若是所猜沒錯的話,青塵是慈航齋下一任的守齋人。而拂梧到現在,還神龍見首不見尾。”
雖然拂梧沒有木靈根,也不可能殺了殷晃后,不敢面對那些天蝠,可是她現在真是自己的最大威脅。
破岳很希望,能再借一借這人的手。
“這件事……,我會好好查的。”對方沉吟半晌,“流煙去了天裕關,三千城參加盛會擂賽的人,情況如何?”
“碾壓!”破岳回了兩個字,“那個楚家奇據說與盧悅同峰,一把弦月劍,比當年的昌意猶有過之,慕天顏和蘇淡水,你應該早知道。”那兩個人,才飛升,就跟人在仙盟擂臺上玩過了。
“幫我盯緊他們,最遲兩天,我就會到天裕關。”
“活……已經做完了?”問這話的時候,破岳微捏了萬里傳讀符,似乎非常在意。
“哼!你以為我像你那么黏黏糊糊?”對方冷笑,“破岳,這么多年了,你也該做點事了。”
做事嗎?
破岳慢慢把茶飲盡,把萬里傳訊符塞回腰間。
從窗戶跳出的時候,正好看到盧悅從一家商鋪走進另一家商鋪。
他不知,他眼中傾泄殺意的樣子,全被某個坐在屋頂喝酒的某人看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