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幾許,悲歡離聚!
遠遠逃開的盧悅,雖然對坊市的某些人,還有難言的牽掛,可她不愿回頭,只想離那地方遠遠的,再遠遠的……
十幾年的妖族平靜生活,其實她已經不怎么適應‘人’的各種利益糾纏,各種勾心斗角。ranenranen`
那一處又一處的坑,在她處心積慮給別人挖的時候,別人又怎么會對她閑著?
“……師姐!”
飛淵突然發現,他們的遁速不對。
專心趕路的盧悅后知后覺,迅速停下遁光,她的神識緊跟飛淵之后,一展再展的延伸出去,想發現什么地方不對。
離了坊市之后,她就發現,原本應該非常快的光之遁,只能比得了平時的御劍飛行,而御劍飛行,不要說元嬰修士的速度了,連正常結丹的遁速都未達到。
現在遁速莫名其妙又正常起來,顯然是有什么地方不對。
“沒人!”
“沒人!”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相視一眼的時候,不僅沒輕松,反而一齊凝重起來。
這一次不由分說,由飛淵做主導,他的兩手在空中狠狠一撕,就迅速拉住盧悅,逃出老遠老遠。
魔門修士的那一個又一個自爆,他們倆其實都在心里怕了,遁速不正常才是正常的,現在突然這樣正常了,是……后面又有化神大能追來了吧?
飛淵不想自家師姐,在心緒不穩的時候,再去面對那些不要命的家伙。
可是第二次再要撕的時候,被盧悅止住。
“轉個方向。”
飛淵一愕,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非常聽話地朝著北方撕了一下。
那次被魔門諸修截住,還有鯤鵬一族的接應,這一次,他們可沒任何人幫忙。
“這里……”
兩人的神識同時外放,遠處一個安靜的好像睡著的小村莊,靈氣也甚為不顯。
“應該只是凡世所在。”飛淵悄悄松下一口氣,“我們天亮是再找出路,還是……”
“歇一歇吧!”
盧悅自覺到了安全地帶,也頂不住了,“到前面山上打個小洞府,先休息一夜再說。”
飛淵運劍修洞府的速度還是非常快的,盧悅才在外面布好吳露露新送她的五雷玄火陣,他就把石床石凳什么的全都弄好了。
“這里我看著,你休息!”
盧悅對那張石床無感,占下他要坐的石凳,“你覺得……你能糊弄過去嗎?”
飛淵一滯!
不過心上還是欣喜的,他不怕師姐跟他算撒謊的賬,只怕她還陷在那樣的自苦里。
“先是窺我心思,再是拿話……拿話騙我。”盧悅想惡狠狠的,可是看師弟這么低眉順眼的樣,她又實在發不出火。
說到底,還是她當時的情況不對,所以他想安慰她。
“以后不準隨意窺我心思,也不準再騙我。”
這個……
“我要是答應了,你會相信嗎?”
她還真沒辦法相信自家師弟,能老老實實聽話。
窺心思這種事,是因為她和他還有個非常薄弱的主仆協議,哪怕她已經是元嬰修士,哪怕她的元神強大,可飛淵做為鯤鵬神獸,還是比她強。
盧悅一下子郁悶了,說好的主仆協議,明明應該是她做主導,窺他心思的才對,現在這樣倒置,那她算什么?
“我們把協議去了吧!”她輕輕說道。
飛淵坐到又另一邊的石凳上,拿出大師兄秦天特意煉制的靈壺,直接以本命妖火,慢慢悠悠地給她煮麥稞茶,“除了特殊的時候,你覺得,我什么時候,窺過你的心思了?”
“你看,你自己都答不出來吧?”飛淵語帶笑意,“妖族越到最后,修煉的越慢,你想超過我,很容易的。”
容易嗎?
盧悅非常想翻白眼。
“你現在是元嬰初期,等到元嬰中期了,我們的神魂強度就差不多了,到時想窺你心思,根本不可能。”
飛淵很遺憾,“等你到了元嬰后期,就輪到我倒霉了。”
是這樣嗎?
盧悅臉上抽抽,她才沒那么無聊,要去窺他心思呢。
“師姐,你今年才多大?兩百三十歲而已。”飛淵朝她微笑,“我們之間的主仆協議,你都吃了這么長時間的虧,馬上就要能制下我,你舍得去了嗎?”
舍得嗎?
盧悅被他這樣勸著,好像有些舍不得了。
“我不知道吳露露發現了什么,讓你覺得,我們都離你遠遠的,你才能更安心。”飛淵嘆口氣,“不管別人怎樣,可你認為我能不管你嗎?”
盧悅抿嘴。
“你沒問過我,就想替我做下決定,就想一個人轉移走魔門的所有視線,師姐,盧悅,我不能不說,你太天真了。”
盧悅瞪向他。
飛淵的本命妖火把靈壺全全包裹,淡定道:“沉勾宗滅宗之事,我全全參與了。”
盧悅一呆。
“現在,你還以為,魔門那些個大佬,還能看在我們家老頭的面上,不動我嗎?”
盧悅被飛淵的反問,弄得無話可說。
這一次,魔門那些人,就是通過飛淵來鎖定她的,再加上除坊市外,對飛淵撕裂空間的限制,還有她用光之遁,都跑不快的本質,只怕早就算好要爭對他了。
“那些個魔王不敢在靈界動手,他們只能用修魔的人族修士對付我們。”飛淵冷笑,“到現在那些家伙都沒影子,若我所猜不錯的話,你可以真的把他們派到坊市的人手,全都一鍋端掉了。”
盧悅凝眉,她真的不想想那些,被她一鍋端掉的人。
“所以,空間禁行什么的,因為少了后緒執行計劃的人,后來那個家伙只能悄悄自己收了。”飛淵把冥厄的現狀猜了個七七八八,“師姐,其實……其實那些個魔王,就是紙老虎,他們除了命令手下,其他的,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是這樣嗎?
人屠子師尊跟那兩個魔王打架,打得那么厲害的時候,好像他們三,都沒用靈力。
盧悅又重拾信心。
只要不是魔王親自對付她,一般二般的魔門修士……
她……想要求個輪回,應該還是能做到的。
師姐的眼里,又閃現無數的生機,飛淵總算松了一口氣,“盧悅,你能跟我說說,朱順逃進鬼門的時候,你聽到他說什么了?”
盧悅臉上再次僵住。
她能把鬼使的話,跟飛淵說嗎?
飛淵不再說話,也好像沒看到師姐臉上的掙扎,專心自己的靈茶。
盧悅都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給她倒茶的時候,才回過神來。
“師姐,你說孟婆是好人,還是壞人?”
他注意到盧悅去問谷令則的話,深覺自家師姐,在有關輪回和禁錮神魂上,有不為人知的心結。
“……人生在世,多苦多難,一碗孟婆湯,是一種釋然,徹徹底底地與前世做個了斷,重啟另一個無知無畏,沒有牽掛的人生,孟婆怎么可能是壞人?”
飛淵卻不同意,他的壽元哪怕師姐進階化神成功,也是她的十倍,甚至十幾倍,“那像師父和師娘這樣的呢?”
世上有幾個,能像師父和鳳瑾那樣的?
“孟婆湯可以忘了所有的怨恨,忘了所有的不平,但它……也會讓人忘了所有的好,所有的愛……”
飛淵嘆口氣,“什么無憂草?她有問過別人愿不愿意,吃那破東西嗎?”
盧悅扯扯嘴角,她想說,她愿意的。
如果……如果哪天不幸,她愿意忘了這世的所有,開開心心地喝下那碗孟婆湯。
如果可以,她再不要與這輩子的任何人,再有任何的交接,哪怕親娘哪怕養母,哪怕谷令則,哪怕幾位師父師兄,甚至面前的飛淵……
就讓他們當陌生人,在各自的地方,過各自的生活。
飛淵心下一頓,他又感應師姐不想要他的念頭了。
這……
他暗暗地咬了咬牙,“你當時聽到的,是有關輪回的話?”
盧悅差點被杯中的茶燙了。
“這樣說,不是魔門修士,給你下套挖坑?”師姐的不對勁,讓飛淵眉頭攏起老高,“是……是天道又發聲了?”
在冰霧山,師姐送那么多幡鬼進輪回路的時候,聽大師兄和二師兄說,天道有發聲。
后來,聽那些進到墮魔海的某些修士說,在明珠城的時候,她用功德助那些老鬼入輪回的時候,那兩個鬼使,好像還認識她。
“……不對,不是天道發聲。”
飛淵看著她的面色,否決剛剛的猜測,“是……鬼使跟你說了什么嗎?”
盧悅抿茶。
“他們是不是嚇唬你了?”飛淵怒目,“天地不公,以萬物為芻狗,他們有什么權利嚇唬你?”
“他們沒嚇唬我。”
盧悅可不敢讓師弟這樣胡言亂語下去,“他們只是說……說無憂草即是含笑花,還說,還說癡兒還不懂嗎?”
“無憂草?含笑花?”
飛淵腦中好像閃過什么,可惜太快沒抓住,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只能甩開剛剛的東西,專注于眼前,“你殺了那些人,當時想得是什么?”
她想的是什么?想的是將來所呈的因果,想的是她落到那幅田地的時候,能不能幸運進到鬼門。
可是這話,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跟飛淵說的。
“……這是開解你的話,你懂不懂?”
飛淵恨鐵不成鋼,人人都說自己師姐聰明,可他知道,她有多笨。
“悟常都說,佛家有怒目金鋼!那些個……”他想罵混蛋的,可是考慮到師姐的心情,到底沒罵出來,“別的我們不說,只說炸二師兄的白英成,還有那個叫雷碩的兩個化神魔修,你說,他們愿意那樣自爆嗎?”
愿意嗎?
白英成悲憤又無奈,還努力拖延時間的樣子,閃在眼前。
雷碩那種認命之后的萬念俱灰,甚至……甚至最后自裁于陣中的紅老頭和另一個化神,他們都有不對。
盧悅放下茶杯,看著自己的師弟,心里已經知道他可能要說什么,卻還是期待了起來。
“他們沒人愿意自爆。”飛淵又給她把茶滿上,“可是據說,所有進到魔池修煉的人,都會不自覺地被魔王下下禁咒,他們……根本身不由已。”
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能由已的人,重入輪回,可不就是‘無憂’了嗎?
盧悅扯扯嘴角,雖然師弟安慰人的詞匯量不多,說得也有些牽強,可她還是愿意聽啊。
“干杯!”
“叮!”
玉杯碰到一起的清脆聲音,還有師弟面露無語的表情,都大大取悅了盧悅自己,“飛淵,既然我們到這凡世來了,你就陪我找家茶館,我們聽一回說書吧!”
這個跨越度好像很高啊!
“咳!凡世的茶館,都有說各種故事的人嗎?”
飛淵其實在喜歡的同時,還有很多好奇。
“是啊!不過……應該是大城市,還得是生意頂頂好的大茶館才行。”盧悅其實也很想甩開,那些暫時不能想的東西,表現的興趣盎然,“等天亮了,我們到這處凡世的皇城,找一家最大的茶館,包場子。”
當初她最恨的便是,那些說書人,老吊胃口,要天天追著去聽。
呆憐她是人家的侍女,自己的主,也從來做不得。
“好!”
飛淵答應得很開心,“師姐要是實在喜歡,我們再抓幾個說書人,帶去無淵海好了。”
盧悅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她雖然懷念曾經的說書人,可真的從來沒想過,要憑一已喜怒,把他們抓到沒有一個人的妖族去啊!
“我們可以給他們安家費,多給點也無所謂,買他們十年時間。”
飛淵一看師姐的樣子,就知道,她不同意了,忙給了個折中的想法,“他們也叫藝人吧?在茶館說書,也不過是掙一份養家糊口的錢,我們十倍百倍的給好了。”
對凡人來說,哪怕一顆培元丹,都是寶貝。他和師姐別的不多,靈石丹藥絕對的多,哪怕沒那些低階的,找個小坊市換些就是。
“……趁早給我熄了這個念頭。”盧悅幾經思量間,想到無淵海風暴來襲時的恐怖樣子,到底不想因為一已私欲,讓那些原本可以過普通快樂生活的人,過戰戰兢兢的日子,“能夠飛天遁地的修仙世界,在他們的夢想里,不靠近,就永遠只是夢想,可是靠近了,那種求而不得的痛苦,不是我們的錢,能撫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