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往西北兩山的民眾突然發現,最近太平湖渾濁了好些。
盧悅已經在湖底又折騰了半個月,這一次,她著力檢查那些淤泥深處,為了她想了無數遍的法寶,愣是把人家太平湖的湖底都給清了一遍。
人跡少至的小山谷這段時間,都快被淤泥給淹了。
可是等她把湖底弄得清清爽爽的時候,那個破環還是沒找著,盧悅臉上冷得可以刮下冰來。
騙子!
她居然叫一個好像孝的夢蜃給騙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盧悅不顧就要到手念力,轉身就往德化城去,哪怕那死東西,現在早死透透的了,它還有蜃珠在,也別想把她該賺的那份,給偷沒了。
可是等到她站到數年前來過的花街時,不由呆了,這里哪還有什么街,不對,也是街,只是變成了花子街。
來來往往的人,再不是穿著體面的上層人。不是乞兒,便是目光空洞,被生活的重壓壓的一臉麻木之……窮人。
盧悅頭一次覺得她沒穿一身破爛法衣是件錯事,幾個小乞兒看到她時,眼中瞬間迸發的希冀,讓她的心忍不住抖了抖。
師父說,修士不能隨意行善,天道會看著……
盧悅自認她也不是個好人,只是看到那些漸漸熄滅的希望之火,為什么她會這么心虛?
鬼宵一事之后,花街的富人,一定全都離了這里。
幾年下來,這里慢慢沒落,變成窮窩倒是再正常不過。
盧悅一步步往前。希望找到當日那盞青銅燈,可惜從街頭走到街尾,也是什么都沒看見。
“姐姐,弟弟餓了!”
一個滿是污漬的小手,扯住她的衣角,女孩枯黃的頭發下,一雙尤其明亮的眼睛。顯得那樣耀眼。
盧悅看了一眼小丫頭身后。那個躺在一堆爛衣中的大頭小兒。
“你……爹和娘呢?”
“不知道!”
“二丫,二丫,半個包子。我找到半個包子了,毛毛不會餓死的。”
街頭沖來一個小子,緊緊捂著懷里的東西,飛奔而來。
女孩忙丟下盧悅 。接過包子,小口咬了下。使勁嚼了幾下,對著大頭小兒哼哼嘰嘰的嘴巴就那般喂下去。
周圍一片咽口水的聲音!
盧悅的腳步釘在原地,抬頭望天,藍天白云。那般清朗。
她朝天齜齜牙!
“嗨!小子,想賺錢嗎?”
正在心痛咽口水的胡大山,對上盧悅的臉。不明白她的話。
盧悅拿出一塊銀元寶,隨意在手上拋來拋去。“你多找幾個跟你一般的乞兒,幫我在這條街一家一家的敲門,告訴他們,只要有青銅燈的,不管什么樣,一律五兩銀子一個,事成之后……所有幫忙之人,一人二兩銀子。”
胡大山咽了一口吐沫,正要說話的時候,盧悅已經把那十兩的銀元寶,扔他手上了,“還不快去?”
銀子到了手上,哪還能有懷疑,胡大山一蹦三尺高,“二丫,趕快喂毛毛,我們一快賺錢!”
二丫細細地又喂了幸伙兩口,轉頭朝盧悅甜甜一笑,“姐姐,你是好人!”
這句好人讓盧悅心情非常不好,她才不要當好人,當下虎著臉,“別以為說兩句好人,就可以磨洋工,還不快去?”
“嗯!我這就去。”
二丫感覺毛毛暫時餓不死,自然是先賺那二兩銀子,讓他們接下來的幾個月不挨餓重要些。
看著小丫頭,蹦蹦跳跳地去敲門,盧悅揉眉,另一只手,不動聲色地彈了一粒培元丹,到那幸伙口里。
孝子身瘦頭大,明顯的營養不足,這粒培元丹,最起碼,可以改善他的體質,不會那么容易生病。
不生病……輕易便不會夭折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卻是兩個婦人,一人手里拿了一個青銅燈,遲疑地要往她這來。
一盞新的青銅燈,不過七八十文錢,怎么他們這舊的,反而……
盧悅朝她們露出一個笑容,“一個青銅燈,五兩銀子。”
“真……真的?”
“自然!”
兩人忙把青銅燈高高舉過來。
盧悅瞇瞇眼,敢騙她,死了她也能找著尸首,好好賣錢。
一家又一家,很快,她就收到兩百八十多個各式各樣的青銅燈,若不是當年離開國師府時,便宜爹因為那株靈參,賞來的百兩金子,她現在還真是手頭不寬裕。
親娘給的東西,祖爺爺當年帶娘去西屏山的時候,雖然也全都留在她這,她卻不想再動用。
不過一個時辰,原本死氣沉沉的花街,好像突然醒過來一般,人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盧悅尋找當日夢蜃投入地青銅燈,靈力一一探過 “咦{然是寶貝!”
一個穿著緇衣的老尼一臉笑意地看著盧悅,“施主好手段!”
盧悅一把撈過那個有點靈氣波動的青銅燈,“運氣而已!師太有禮了!”
“阿彌陀佛!貧尼青羽就在此不遠的善厚庵,庵里也有幾個青銅燈,施主可買?”
明明知道她東西都到手上了,還來問她,買不買無用之物。
盧悅咧嘴一笑,“自然……買!”
“大師,我說的對吧,姐姐是好人!”二丫揚起的小腦袋,滿滿的驕傲,好像盧悅是她家的一般。
青羽摸摸二丫的頭,“是好人!”
盧悅被好人兩個字弄得郁悶難當。
“姐姐,我們沒被餓死,都是師太每每把庵里的齋飯舍給我們,最近庵里沒錢斷頓,姐姐把庵里的燈買了,師太也不會餓肚子了。”
盧悅愕然。這位青羽大師分明是個佛修,修為也許只在她上,怎么可能餓肚子?
“貧尼三年前,游歷在此,修的是紅塵難!”
入世難?
盧悅后退一步,在磐龍寺的時候,她就聽說過。磐龍高僧。每一個修到元嬰的,都要入世二十年,自封靈力。感受入世之難。
“大師有禮了!”
“我以為施主早該來此。”青羽微笑,“九年前,某位師兄說,他看中一個女孩。想要渡她入我佛門!”
盧悅嚇得想轉身就逃,那個帚木大師。真不是什么好人,她不想當尼姑。
“大……大師說笑了,我六根不凈,貪嗔癡怨……哪一樣都不缺!”
“阿彌陀佛!我與施主有緣!”青羽面帶笑意。“還請施主與我善厚庵一行!”
一個元嬰大能的邀請,盧悅敢說不嗎?
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她拉住了手。
“這剩下的燈。施主既然不要了,就交給這幾個孩兒吧?”
盧悅忙點頭。早知道這里還有一個磐龍寺的大能,打死她也不要過來撿這份便宜!
“大山,二丫你們再去敲門,告訴大家,二十文買回去。”青羽頓了頓,朝盧悅解釋,“這里之所以家家都有青銅燈,就是因為當年的那個東西,青銅燈在我們這里,有辟邪之效!”
盧悅點頭,表示知道了。
胡大山和二丫幾個乞兒高興壞了,這樣一來,他們也可以賺好多錢呢。
別的大家可以省省,可青銅燈這個東西,再沒錢,都會從牙縫中扣出七十幾文,去燈行買。
現在他們賣二十文,肯定一會就能賣掉 “謝謝姐姐,謝謝師太!”
二丫朝她們揮手,盧悅非常想說,你這不是在謝我,是在害我。
善厚庵不大,不過是個兩近的院子,里面一塵不染,看到院中擺得抹布還有水桶,盧悅嘴角抽抽,不是又要拉她干苦活吧?
“鬼宵之事后,花街的原住民,幾乎全都搬走,善厚庵是一位好心施主,贈與我佛門的。”
青羽給她倒了一杯清水,“無茶,將就一下吧!”
“不敢!”盧悅雙手捧過清水,“不知大師叫我來此,所謂何事?”
青羽微笑,“你與我佛有緣!”
盧悅好想暴粗口,臉上僵硬擠出點笑意,“大師真是說笑了,我是逍遙弟子,終我一生,不會背出逍遙。”
她好好自由自在的日子不過,來過青燈古佛的日子,除非她是瘋了。
“我沒說你不是逍遙弟子,我只是說,你與我佛有緣!”
青羽非常隨意地坐倒在蒲團上,示意她也可以坐下來,“有一天,當你在外面心無所依的時候,這善厚庵,就是你的。”
盧悅駭得差點軟倒,她這么聰明的人,怎么會心無所依?逍遙是她家,殘劍峰她還有一個不靠譜的師父,兩個蠢師兄,雖然他們都不怎么樣,可也不會不管她。
“……大師,我敬你是磐龍高僧,還請大師不要亂說話的好!”
青羽不以為許,“所謂慧極必傷,貧尼只為施主今天所做之事,提個醒罷了。”
是說她貪心了?
盧悅轉轉手上的儲物鐲,“大師如果想要這夢蜃珠,直說便是,我愿意賣于磐龍寺。”
青羽微笑,“夢蜃在德化城,收獲無數性命,施主你還想把它賣于我?”
盧悅瞪眼,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她就是白送,還要求著他們嗎?
她有那么傻嗎?
青羽搖搖頭,“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你……走吧!”
盧悅撫額,她算是被這佛門高僧給弄敗了,說得她心里一炸一炸的,結果她還沒弄懂的時候,又讓她走了。
這時候能走嗎?
她敢走嗎?
“大師您有什么話,直說好嗎?只要我盧悅能做到的,一定全力以赴!”
青羽臉現悲憫,“施主覺得你師尊如何?”
師父?
盧悅眨了兩下眼睛,“我師父又有所悟,閉關了,不知大師……何意?”
“令師過不了他自己那一關,”青羽搖頭,“就算再悟,他也過不了,徒增傷悲爾 這話她信,盧悅以自己為鑒,覺得師父就算找回伊水師娘的轉世身,那人也不會真得就是伊水師娘了。
“施主同樣有一大劫,若是如令師一般,放不下的話,身隕道消只在頃刻!”
盧悅好生驚訝,棄疾師伯都說,修士逆天而行,面象隨天時地利人和而變,莫不是她此時的面相,實實不佳?
“看在今日施主之德,貧尼有句話,送與施主,”青羽雙手合十,“他日,你若如你師父一般,過不了自己這一關,就試著與我一般,入世十年感悟凡世!”
“人是哭著來,所以眾生皆苦!你得記著,這世上,不獨你一人之苦!”
盧悅心里抽抽,她怎么會過不自己這一關,她要的是大自在,別人讓她不自在了,她只會十倍百倍奉送,如何會為難她自己?
可是青羽一臉悲憫的樣,讓盧悅心下害怕,“大師的好意,盧悅心領了,我也沒別的東西孝敬,這夢蜃珠,就當是我捐于善德庵的。”
盧悅把青銅燈拿出來,想到這老尼封了靈力,入世二十年,忙又把剩下的兩個金元寶奉上。
看她急急如逃一般跑出善厚庵,青羽面露微笑,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拿起盧悅遺下的夢蜃珠,臉上笑意再次加深,“師兄,果如你所料,她真得把這東西留下了。”
內室走出一個老僧。
若是盧悅在此,她一定能認出,這人就是那年非要化她入佛門的帚木大師。
“阿彌陀佛h然是她送與善厚庵的,自然就是師妹你的了。”
“師兄,我觀盧悅神思清明,實為大善之人,你如何老說,她會走入邪路?”
“我只是說,入佛入魔,一念之間!”帚木端起盧悅曾捧過的茶杯,“她心性殘暴的一面,還未顯出,我只盼,她這一生,都不會遇到那個……劫!”
青羽還真是不解了,“她能兩次助須磨有悟,如何渡不了她自己?師兄,此女心性豁達,遠在你想象之上。”
說到這里,她舉著手上的青銅燈,“任何人,都不會如她這般,這樣放棄到手的寶物。以她的能力,既然知道此物的大概方位,想要蓉不難吧?可是這些年,她愣是沒取。今日來此,雖然拿了此物,卻是以助人居多。”
什么拿金銀之物買?
分明是想讓花街的凡人,以不欠她因果的方式,過得好些罷了。
“呵呵!師妹真是說笑了,什么任何人都不會如她這般,放棄到手的寶物?”帚木微笑,“你不是早就知道夢蜃珠的所在?在這善厚庵守護幾年,日日為它誦經解難?”
那能一樣嗎?
“化冤解厄,本是我佛門子弟,義不容辭之事!”青羽一頓之間,有些明白了,“噢……!我知道了,原來師兄是想還逍遙的一段因果,借我之手,點化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