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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六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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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坐在上頭看急報,鄭萊則是低眉順眼地立在下頭,等了半日,雖未聽到分派,卻是站得同根深深插在地下的勾子一樣,晃都不帶晃一下。

  他心底里只當自己不存在,也恨不得趙芮也當自己不存在才好。

  廣南來的急報,除卻報奏邕州陷落,說的還能是什么?

  自兩個多月前收到欽州、廉州被破的噩耗,沒過多少天,又傳來的邕州被圍的消息,緊接著開了春,東西南北,處處都有問題。

  不是天災,便是人禍,朝中氣氛一日差過一日,天子的心情也一日壓抑過一日。

  好不容易這一陣子因為小皇子身體慢慢好了起來,宮中的氣氛也漸漸轉為緩和,陛下臉上今日難得有了笑意,卻不想竟是又有了廣南的戰情。

  當真是來得不巧!

  鄭萊不禁暗暗叫苦。

  中書的動作也太快了!若是這廣南的急報明早議事時再報過來,自有其余兩府重臣去承受天子之怒,可此時此刻,殿中只有自家這幾個宦臣,如何好應對!

  他不敢抬頭,自然看不到桌后的天子面上的神色,然而卻很快聽到了喚叫。

  “鄭萊。”

  那聲音難辨喜怒。

  鄭萊連忙上前兩步,依舊是不敢抬頭,只等著天子分派。

  “去把黃昭亮叫來!”

  那聲音急促。

  鄭萊口中應是,領了命,仿佛得了特赦一般,匆匆便往外跑去,好似這垂拱殿是一只巨大的野獸,那門口便是巨獸的嘴巴,只要自己稍微慢一些,便要被那血盆大口給吞了進去。

  他跑得太快,乃至于來不及看一眼趙芮的表情,更沒能察覺到趙芮的情緒。

  垂拱殿中的御案后,大晉的天子正焦急地等候著輪值的參知政事來匯報邕州詳細軍情,他原本雙手持著奏報,此時卻是忍不住將那急報放到了桌面上,一面反反復復讀著其中幾個語句,一面無法自持地站起身來,心中品著,左左右右來回踱了好幾回步。

  他心情十分激動,走了七八趟,依舊沒能平復下來,只好老老實實坐回了桌前,復又低頭重新看起了早讀過許多遍的句子,只覺得自己越看越是心緒激蕩。

  趙芮不禁搓了搓手,一邊讀,一邊長長舒了一口氣,又深深地提了一口氣。

  不虧是自己親自提拔的用臣!

  一個顧延章,一個張定崖,一個王彌遠,三人帶著平叛軍并邕州城中萬余兵卒、一城百姓,群策群力,各施所長,竟是在那等外有惡兵,內有掣肘的絕境之中,硬生生劈開了一條生路!

  趙芮越想越是得意。

  有明君,才有良臣!

  若無自己相人之能,若無自己用人之才,若不是自己一力簡拔,又如何能保得住邕州城中那十余萬百姓!

  顧延章是自己慣來就看重的,張定崖也是自己欽點的試射殿廷異等,前者不依黨派,后者雖然同陳灝走得近,卻也不是黨派中的人,頭上貼的不是旁人的姓,到得將來,也只能貼他一個“趙”字!

  世上從來有對比,才會叫人覺得印象深刻。

  原本滿朝文武都覺得邕州勢必守不住了,人人都想著要如何收尾,趙芮更是心驚膽戰,還偷偷在心中許過愿,只盼哪怕城破了,哪怕交賊要放火燒城,也莫要叫百姓被屠。

  及至他翻開戰報時,還想著只求少死幾個,便是萬幸,不想見到當中內容,不單是城守住了,交趾居然也退了,還被打得慘敗,簡直是喜出望外。

  便好似一個窮書生,身無長物,囊中空空,好容易籌了錢吊著尾巴進了省試,本來只盼著能勉強得個同進士,誰料到一路殺進一甲,得了狀元,娶得宰相家的女兒,得任將作監丞,出任望州通判,轉眼之間便由平步青云,從前連夜間做夢都不都夢到這般。

  趙芮正喜笑顏開,不想聽得外頭通稟,來的不是旁人,卻是許繼宗。

  “陛下,您分派下官去尋曾有外任資歷,三年內歲考俱在中上,眼下又在京中任職的官員,已是名冊全數在此。”

  許繼宗手中捧著一個托盤,盤中放著數疊折子,一面躬身行禮,一面將托盤呈了上去。

  天子擔心廣南形勢,憂心廣南百姓,想要尋幾個靠譜的官員南下,幫著重建邕州、欽州、廉州,可朝中無人愿往,更是無人自薦。

  許繼宗知道這一處事情要緊,他下午才得了分派,短短小半日功夫,便把趙芮要的東西給整了出來,急匆匆回得來,便是想要在天子面前留一個好印象,叫對方知道,自己的是個能干活的。

  他一臉嚴肅,十分鄭重地托著托盤,半抬起頭,口中還在解釋道:“下官想著陛下乃是憂心廣南諸州百姓,必是要能快些上手的良臣,特將諸位官人按著籍貫列了,把南邊出身的放在前頭……”

  正說著,只半抬起頭,想要偷偷窺一窺天子對自己行事是如何看待,又是否滿意。

  然則一看到趙芮面上的表情,許繼宗登時就愣了一下,登時那話音就卡在了嗓子里頭。

  發生了什么?

  陛下這一張臉,究竟出了什么事?怎的見牙不見眼的?

  他一時有些受驚。

  桌案上點著的兩根白蠟足有成人拳頭粗,將周圍照得十分明亮,更把趙芮的臉照得清清楚楚。

  這樣一張臉,笑得這幅德行,當真把許繼宗嚇了一大跳。

  說句大不敬的,此時把后苑里頭張太后養的顛兒狗抱過來,同天子擺在一處,那臉便似得兩兄弟一般。

  最近沒什么大事啊!

  難道是楊皇后……有了喜??

  他手上舉著托盤,見天子只顧著盯著桌上的折子看,連頭也不抬一下,竟是不知道自己當不當繼續說下去。

  下午交代自己的時候,天子還是一副“此事萬分緊急”的樣子,怎的才過了幾個時辰,便換了一張臉??

  難道廣南不需重建了?難道邕州不著急要官員去干活了?

  就算楊皇后又有了喜,廣南也一般要人去接手罷?自己拿來的名單子,也正該是陛下十分看重的罷?可他怎的會如此反應?

  出了什么事?

  不應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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