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正元像是在乞求一般,沒有了半點的尊嚴。
徐老夫人心中一陣厭惡,她的兒子怎么能這樣卑賤,就為了一口飯食就要去求顧瑯華,顧瑯華等的就是這一天。
松元和杭氏也在希望她低頭。
怎么可能?
她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徐老夫人想要利落地將徐正元的手甩開,卻發現幾日沒有吃飽飯,身上就沒有了半點的力氣。
冷風穿透了破窗紙,她不由地打了個哆嗦,恨不得將所有的被子都蓋在身上,摸了摸自己皴了的手背,裹住下人的破褙子,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這樣一連串的動作下來,她剛剛鼓起來的威嚴立即去了大半。
“母親,你身上怎么有米香味兒。”徐正元拎起了徐老夫人的袖子。
“成什么樣子,”徐老夫人大喊過去,“不怕被人笑話。”
徐正元舔著干裂的嘴唇:“笑話又有什么關系……只要能活下來,母親寫信給大哥吧,讓大哥來接我們,大哥最聽母親的話,他一定會不計前嫌,怎么說您都是他的母親,我是他的親弟弟。”
“他們是謀反,”徐老夫人瞪圓了眼睛,“你也要跟著他們做亂臣賊子不成?”
“如果他們贏了呢?”徐正元道,“慶王贏了做了皇帝,我們該怎么辦?”
“母親,他們一定還會查問父親是怎么死的……顧瑯華帶走了族里那么多人,她……您到底有沒有……”
徐老夫人只覺得后背一陣冰涼,臉色立即變了:“你胡說些什么……”
不會的,裴杞堂和顧瑯華不會贏,他們一定會輸,他們輸了天下太平,皆大歡喜,再也沒有人跟她爭搶徐家的地位,沒有人提起當年的事。
她還是徐氏族中讓人尊敬的長輩。
所以她要跟緊了劉景臣,她沒有第二個選擇。
“母親,您到底是不是為了劉景臣,您與劉景臣有沒有……”徐正元的聲音很輕,眼睛里閃動著狡黠的綠光,仿佛盼著徐老夫人能說出一二來。
徐正元望著徐老夫人,徐老夫人帶著發箍,穿著破舊的棉襖,看起來是個干癟的老太太,不過或許在劉景臣眼里,徐老夫人還是半老徐娘,有幾分的風采。
徐正元目光閃爍,渴望得到一個答案,既然徐老夫人不愿意去依附顧瑯華,就是已經準備了退路。
有?有什么?
徐老夫人皺起眉毛,一種被侮辱的感覺頓時遍布全身,臉漲得通紅,難道正元以為她跟劉相有了首尾:“你這個……不孝子。”
她一世的名聲,竟然敗在自己兒子口中,若是被人聽到,她沒臉再活下去。
“那是為什么?母親您告訴兒子吧,為什么劉相……”
“將二老爺抬出去。”徐老夫人氣得聲音顫抖。
卻始終沒有下人進門,這幾日就連下人也敢怠慢他們,再這樣下去,徐家就真的要敗了。
“老夫人,二老爺,劉家……劉家下人來了。”
徐老夫人眼睛立即亮起來,劉家人一定是來送米糧了,劉相還是會照顧他們,等這件事過后,她定然會好好答謝劉相。
徐老夫人忙道:“快將人請進來。”
徐家下人高高興興出去,卻很快垂著臉走進門:“人已經走了,留下了些米糧。”
劉家下人沒有來給徐老夫人請安。
徐老夫人一臉失望:“怎么如此不知禮數。”
徐正元卻不關心這些:“送了多少米?是不是夠我們吃幾個月的?”他也不貪心,只要能過了這個冬天。
幾個月?
徐家下人臉上浮起一絲奇異的神情。
半袋米糧被放在了地上,輕飄飄地沒有發出半點的響動,甚至沒有激起地上的塵土。
“就這么多。”
就像徐家平日里,施舍那些乞丐一般。
這就是劉相眼里的徐家。
“他竟然敢……這樣做。”徐正元的眼珠子仿佛就要滾落下來。
徐老夫人也沒有料到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劉景臣的意思再清楚不過,這是要將他們徹底甩開。
當年她做了那么多事,都是為了劉景臣,她沒有按時給老爺服藥,親眼看著老爺病死在床。雖然她不知道老爺要彈劾劉景臣什么事,但是如果沒有她,劉景臣就沒有今日的風光。
劉景臣怎么能如此忘恩負義,就不怕她將這件事公之于眾,來一個魚死網破。
她一直覺得了劉景臣是個守信的人,否則以他們孤兒寡母,沒有任何權勢,如何能讓劉景臣這些年如此幫襯。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劉家就這樣將他們舍棄了。
她不甘心,不能就這樣任由劉家這般。
徐老夫人想到這里,渾身上下就似起了火般,恨不得立即掐住劉景臣的脖子,他怎么能在這時候舍棄她,當年他最艱難的時刻痛哭流涕地哀求,詛咒發誓地換取她的同情和信任,現在輪到了徐家,他卻這樣……
“母親,怎么辦?”徐正元上前拉住了徐老夫人,“您快想個辦法。”
徐正元話音剛落。
只聽外面一陣腳步聲,然后是徐氏族中長輩的聲音:“人呢?在哪里?”
然后簾子掀開,幾個人走進來。
徐老夫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徐氏族中長輩已經吩咐下人:“立即將這不守婦道的人綁了,連夜審問,大門關進,誰也不要走漏了風聲。”
“族叔……”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徐老夫人的心一陣慌跳,整個人也亂起來,“你們這是要做什么……”
話還沒說完,三個粗使婆子已經上前抓住了徐老夫人的肩膀,將她整個人從床上拖起來。
那手指仿佛陷入了她的皮肉之中,徐老夫人又驚又駭,不由地大叫:“你們做什么?我是長房明媒正娶的嫡妻,為長房生了兩個嫡子,又將他們拉扯大,整個長房都是由我打理,我有什么錯,族里這樣慢待我。”
“放開,放開,大膽……”
“如果不是你,徐家怎么會有今日,”徐氏族中長輩沉著臉,“徐氏一族就敗在你這個婦人手中,我那可憐的侄兒,就是死在了你手上,是你與那劉景臣串通害死了他。”
徐老夫人氣息一滯,族叔的話如同泰山壓頂,讓她動彈不得。族里定然是有了證據,否則絕不敢這樣說,因為他們要忌憚劉景臣的地位。
“這都是慶王的陰謀,你們不要相信外面人的話。”徐老夫人撕心裂肺地喊著。
“我看未必吧,”徐氏族中長輩冷冷地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事到如今還在包庇劉景臣。”
徐老夫人張嘴還要說話,卻被人一拳打在了后背上,疼痛讓她悶哼一聲歪倒在地。
“大人,您放心,這次一定會審明白。”
院子里還有別人。
徐正元抬起頭看過去,看到了一身道袍的年輕人走進來。
“陸大人,”徐氏族中長輩上前,“這婦人現在還嘴硬,拒不承認,您說……”
陸瑛淡淡地看了一眼徐老夫人,“事實如何朝廷定然會查個清楚,不妨告訴你,劉景臣勸說皇上東遷,皇城司卻查明,金國就是要從東邊攻打大齊,若是皇上照劉景臣的話做,定然會被金人合圍,劉景臣奸細的身份已經很清楚,現在看來,當年徐老太爺受曹太傅所托就是要揭穿劉景臣,沒想到卻遭到毒手。孰忠孰奸定會真相大白,如今徐家是什么立場,就要看你們自己的了。”
屋子里的人都愣在那里。
劉景臣就是朝廷要找的金國奸細。
而徐家竟然也跟這奸細有關。
謀反罪大,奸細更是讓人憤恨,尤其是在這種時候,大齊上下誰也不會放過這奸人。
徐氏長輩還是有些猶疑:“萬一皇上不信,我們豈不是……”這就像是一盤棋,走錯一步就會滿盤皆輸。
“那您可要想清楚,”陸瑛道,“對錯只是一念之差。”
徐氏長輩咬牙,金國若是起兵,就再也不能粉飾太平,到時候,他們就會被人唾罵,子孫后輩永遠不得翻身,想到這里他惱怒地看向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早已經嚇得魂飛魄散,她怎么也想不到劉景臣竟然是金國的奸細,當年老太爺并不是要彈劾劉景臣貪墨。
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幫助了奸細。
“我們徐氏對大齊忠心耿耿,”徐氏長輩道,“絕不能毀于這婦人之手,審,立即就審個清楚,否則我們全都是奸細……你們聽懂了沒有?”
徐氏長輩聲色俱厲,徐家下人不敢怠慢立即應聲。
下人抓起了徐老夫人,徐老夫人奮力地掙扎:“我……沒有……我不知道……我沒有害老爺,我沒……”
徐氏長輩卻并不理會,而是徑直看向徐正元:“將徐正元也拿下。”
徐正元下意識地向角落地縮去,奮力地揮動著手臂:“別拿我,跟我沒關系,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她做的,是她一直和劉景臣往來,都是她,你們只要問她,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徐老夫人如同被人潑了一盆冰水,她轉過頭去看徐正元,她怎么也沒想到,她如此疼愛的小兒子會這般對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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