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十小姐緊緊地抿著嘴。
她在前廳聽說,裴氏一族可能還會回到祖宅。
只因為裴家曾在廣南西路吃過敗仗,長房這一支對這件事念念不忘,所以即便廣南西路頻發瘴疫,祖宅還是一直被好好打理,預備著有一天裴家回到廣南去。
留下來看護祖宅的就是父親,父親就是這樣才會染了疾疫。
她一直不明白,明明族人都知道,留在那里可能會染上瘴疫,族人卻還是任由這樣的事發生。
父親、母親去了之后,每個人都來安慰她,覺得她很可憐,逢年過節也會送分禮物給她,可這又有什么用,她失去的是父母,不是丟了幾個錢,或是摔了一跤,什么都無法彌補。
如今長房再一次提起祖宅,并且已經在族中尋找合適的人選回去打理祖宅的事務,八成會選到他們二房的人。
她心中不由地生出一股的憤怒,憑什么因為長房的一個心思,就又要牽扯族人來幫忙,他們難道被害得還不夠慘嗎?
誰不知道瘴疫的厲害,朝廷派了那么多人去平瘴都是無功而返,顧家敢去廣南,還不是仗著裴家在廣南的關系。
她雖然年紀不大,卻寄人籬下這么多年,早就看破了這些門道,所以才會這樣問出話來。
即便是被長房太夫人罵一頓,只要這差事不要落在他們二房頭上,不要讓大伯去廣南,什么都值得。
裴十小姐吞咽了一口道:“我們在福建生活的不是很好嗎?長房也回到了京城,為什么非要這樣……”
裴太夫人不由地嘆了口氣。
屋子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壓抑,裴十小姐甚至笑聲哭泣起來。
裴杞堂抬起眉眼想要說話,卻迎上了瑯華的目光。
瑯華輕輕地搖了搖頭,是不想讓他出面。
這是瑯華在裴家第一次處理這樣的事。
“這是怎么了?”裴大奶奶站在門口一臉的焦急,“如謹,你到這里做什么?如歡還在找你呢。”
瑯華看向裴大奶奶。
裴大奶奶快步走進門,就要將如謹帶走。
如謹露出進退兩難的神情。
裴大奶奶道:“暖房拿了不少花過來,你快過去看看,小孩子家家的,在這里坐著也不嫌憋悶。”
緊接著長房的裴大太太也進了門,聽到裴大奶奶這樣說,裴大太太一臉的感激,不管如謹惹了什么禍,總要將這件事先壓下去才好。
眼看著裴大奶奶伸手去拉裴十小姐,瑯華笑著道:“大嫂別急,我跟十妹妹還有話要說呢。”
說著起身看向裴大太太:“大伯母,您也進來吧,人多了,說話也熱鬧。”
裴大太太臉皮一緊,很是羞愧:“今天該是你們一家人認親,沒想到卻讓如謹攪合了。”她真是很對不住顧氏,雖然老爺對顧氏的作為也頗有微詞,覺得顧氏太過張狂,早晚要受挫。
可是事歸事,不應該在這時候說出來,現在顧氏剛剛新婚,才到一個陌生的環境,定然要小心翼翼地應付所有人,他們現在鬧出事,很有可能會影響顧氏婚后的處境。
這是很不對的。
裴大太太忙道:“如謹,你要懂得禮數,平日里我是怎么教你的,”然后向裴太夫人行禮,“太夫人,都是媳婦平日里教導不周,媳婦在這里向您賠罪了。”
裴大奶奶垂著臉。
好不容易才有的局面,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被裴大太太和了稀泥。
十小姐比瑯華年紀小,顧氏真的和十小姐鬧起來,族里的人只會說顧氏不懂事。
所以,就算公公向著顧氏,老四也為顧氏撐腰,顧氏今天也只能忍下這口氣。
她就是要給顧氏一個教訓,銼一銼顧氏的銳氣。
“大伯母、大嫂你們都坐下吧。”裴杞堂面色如常,神情無波無瀾。就算不靠他,瑯華的日子也過得風生水起,既然有人那么著急想要知曉瑯華的脾性,不如就讓她見識見識。
裴大奶奶心中一喜,她意料的沒錯,裴杞堂也不敢說什么,只不過留下她們緩和氣氛罷了。
裴大奶奶拉著裴大太太落座。
裴夫人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裴思通,裴思通顯然已經蓄滿了怒氣,要不是礙著裴十小姐年紀小,恐怕責罵的話早就說出口。
這是個不好處置的局面,瑯華要怎么辦才好呢?
瑯華喝了口茶看向裴如謹:“如謹,你方才說了那么多,我覺得也很有道理,我也有句話想問問你……”
裴如謹抬起頭來。
瑯華收斂了笑容,神情異常的平靜:“六叔、六嬸去世之后,為什么二房大伯要收留你?這些年可短了你吃用?”
裴如謹臉上一僵,沒想到瑯華會說這樣的話,她茫然地看向裴大太太,鼻子一酸,眼淚也漸漸涌出來:“為什么?因為大伯心疼我,我年紀小……父親和母親早早都離去……難道要看著我流落街頭……”
瑯華淡淡地道:“你流落街頭,或是被人伢子賣了,與我們又有什么關系?”
裴如謹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肩膀忍不住顫抖:“你怎么能這樣說……收留我的是大伯、大伯母,不是你們……他們不像你這樣想,也不會說出你這樣尖酸刻薄的話……”
裴大太太也忍不住插口:“瑯華,是如謹不對,她不該這樣……你就看在她年紀小的份上算了吧……”
瑯華卻沒有回裴大太太,而是接著道:“如果沒有族人,家破人亡就是流落街頭,我說的沒錯。可裴氏是大族,二房的六叔去世了,族中自然不能對你不理不睬。”
“你想沒想過,養育一個孤女有多難?要細心的照顧,要想方設法為她尋一門親事,給她的一切不能比自己的兒女差,然而每家有的就是那些關系,只能給一個人來用,一對父母也許只能挑選出一門最稱心的親事,給了你,就不能給自己的兒女。”
“為了讓大伯家的五姐姐安心出嫁,族里一定已經給你籌備了嫁妝。”
聽得這話裴太夫人也抬起了眼睛,看向瑯華,目光也漸漸亮起來。
瑯華接著道:“裴家在太祖時,祖上不過是個小小的廷尉,族里不過兩支,三個兄弟而已,為什么能有今日?當年輔佐太祖立下大功,也不是偶然,更不是時運,而是早早就有了準備。”
“那樣的氣魄才有如今的裴家,如今我們要丟了這些嗎?因為一個廣南西路,因為一個瘴疫,就全都丟掉?”瑯華看向裴大奶奶,“十妹妹可以問問大奶奶,周家為什么一直留在廣南,周家就沒有人得過瘴疫嗎?”
我瑯華威武,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