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活到如今雖然沾滿人血,雖仍然沾沾自喜,但你終究還是不敢認你的親人,不敢光明正大地說你是她的父親,是你外孫的親外祖父!
“你以為你掀翻了大秦你贏了,逼得王爺殺了衛家你強大了,但實際上,你仍然跟當年成親王府里那個需要時刻隱忍著的私生子沒有什么不同!”
“不要再叫我私生子!”
畢尚云將眼瞪得滾圓,一掌拍碎旁邊的小幾。
沈羲冷笑:“我其實一點都不覺得私生子本身有什么好羞恥的,因為該羞恥的人是你的父母,而不是你!
“可是在我看來不值一提的出身被你當成了最刺骨的針,而我們看得的忠義二字卻被你不屑一顧!
“所以你就是爬到了如今的地位,得到了這些你所謂的成就又如何?
“你仍然是那個低賤卑鄙下流無恥的敗類!
“難道不覺得老天爺讓你最后只擁有一個不肯認你的奸生女兒,讓你此生再也無法得獲家人親情,你忙乎了幾十年,連個來繼承你姓氏的人都沒有,這就是給你的報應嗎?!”
畢尚云瞪著她,身軀在發抖,而通紅的眼眶里開始有水光閃現。
“報應?”他喃喃地,而后笑起來:“你這么一說,倒也像!”
過了片刻,他又看過來:“可是我明明受了那么苦,那么多年的歧視,為什么還要報應我呢?
“我覺得老天爺應該補償我。至少它應該讓我像你們一樣,死了之后也還能有一次再生的機會!”
“你做夢吧!”沈羲怒斥。而后道:“五郎,快殺了他!”
蕭淮腳尖點地,騰空躍起,一劍如長虹往他身前刺過去!
不偏不倚,劍尖自他肩膊穿至后心。
畢尚云跪倒在地下,卻仍然在笑:“你以為殺了我你們就贏了嗎?沒用的!
“翼虎上符在我手里,而我進宮之前已經傳令下去,八萬人的秦軍將在三天之內陸續收到消息并且向五軍營各屯營進攻!
“大秦亡了,燕王府也將遭受巨大損失!你們殺了我又有何用?你們一樣輸了,一樣得不到這天下!哈哈——”
“我想你恐怕高興得太早了。”
恰在這時燕王又從身后威遠侯手上接過來一份軍報丟在他跟前,“很是不巧,你送出去的號令已經被燕王府的人截住了。
“你前五十年籌謀掀翻大秦,在當時大局下,你做到了!
“后來這十幾年里你想讓你卑劣的血統成為尊貴的皇室替你代代傳承,這個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你此生此世都成變不成尊貴的人,無論生前死后!
“你生是以私生子的身份而來,死的時候則要以叛國逆賊的身份赴死!你這幾十年的尊榮不過只是你披在身上的一張皮,現在,該扯掉了!”
畢尚云跪在地下狂笑。
他抬起血紅的眼看向燕王:“可是你殺了我,也彌補不了你的過失!
“你殺了衛家那么多人,你的妻子,衛羲兒她那么鮮活的生命,碰死在你面前,你的兒子,他會原諒你嗎?
“你縱然殺了我,可你們之間的仇恨永遠不會消去!”
燭光下寒刃一揮,燕王手里長劍已削去他一條手臂!
他緊握劍把,身軀依然挺立,涌動眼波下,只余寒涼。
蕭淮也定立在那里,像是成了石雕。
“姓祈的!原來兄弟們果然是讓你給坑苦的!”
門口的腳步聲伴隨著怒吼聲一起傳進來。
畢尚云抬頭望向來處,本已頹喪的眼里立時又迸射出一抹精光!
“你們——”
“沒想到吧!”江澈咬牙怒視過去,“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果然是不敢相信!原來這些年我們一直都被你蒙在鼓里!
“你不光是大秦的叛賊,而且還是屠殺同胞的劊子手!姓祈的,你是整個赫連人的恥辱!”
陳鑒情急之下沖上去將他踹倒。
江澈將他一把拉住,然后盯著畢尚云,一直走到他面前,看看他又看看一旁面如土色的鄭繡以及驚愕與哀痛交織的李睿。
說道:“祈徽殺了那么多赫連人,挑起這么多的矛盾紛爭,死傷了那么多的無辜百姓,居然還想拉著我們這些最后的忠義替他的孽種來鏟除燕王府?
“但如今想來,竟不是你厲害,而是我們太蠢!
“蠢到竟然相信了這畜牲的挑撥!相信我們以幾萬將士的血肉身軀與燕王府的同歸于盡,便能替同胞們復了仇!
“我知道今兒有燕王府的人在,你的命輪不到我來取!
“但是這段真相,我們一定會一字不落傳出去!
“我會讓天下赫連人以此為戒,知道他們的國家是如何滅亡的!也會讓天下拓跋人知道他們愛戴的太傅是如何的狼心狗肺天地不容!”
畢尚云的傷口在淌血,他努力地扯開嘴想笑,但笑已無法成形。
“那又如何呢……”他含混地說著,也不管有沒有人聽到。
他抬眼看向李睿:“乖孫兒,過來。”
李睿怒吼:“我不是你的孫兒!我沒有你這樣的長輩!”
他在畢尚云身上看到了什么呢?
瘋狂,偏激,自卑,冷血,無情。
他的兒女只是他用來改善血統地位的工具,如果他的嫡子還在,大周或許會姓畢,或許將來會姓畢。
他將會以千百年來再俗套不過的方式登基稱帝扶搖而上,正史里再也不會出現他們的開國皇帝是個私生子的痕跡。
而他在沒有子嗣的情況下,才想起有鄭繡這個女兒——
他自己出身卑賤,卻不在乎多創造出一個同樣卑賤出身的女兒。
而他把鄭繡送往李錠身邊的目的,只是為了讓他成為皇帝——他這個親王府私生子的唯一后人居然成了皇帝,這是多大的榮耀?
借著鄭繡和他,他的身份高貴起來了,而他們母子說到底,也不過是他粉飾出身的工具!
“來人,把他拖出去殺了!”他大聲喝道。
“孩子!”畢尚云在吐血。
“你別叫他!”一旁的鄭繡突然也尖叫著沖過來,她不知將什么時候攥在手里的一只金釵噗地一聲扎進了他的脖頸:“你去死吧!
“你跟我們沒關系,我沒有爹,我從小就沒有爹!你是個私生子,你是個叛徒,跟我有什么關系?
“我是大周堂堂的太后,我的兒子是正兒八經的皇室血統!他是一國之君,你哪里配叫他?!”
畢尚云倒在地下,瞪大著雙眼望著她,雙手漸漸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