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坐在王位上看完了整場的燕王,直到人將散盡了才起來。
一起來發現見他沒動,站在側門下也沒敢動的小皇帝,他負手走過去,望著他揚了揚唇。
而后想了想,自荷包里取了只拇指大小的玉雕小青蛙托在手心里。
仔細瞧去,這青蛙兩只眼睛竟還是能滾動的。
小皇帝已經十歲半,按理已經過了玩這種玩意兒的年紀。
但他還是眼不轉睛地望著它,并小心翼翼地拿了起來。
蕭淮下了朝直接送沈羲回府。
“你怎么會想到拿太后的出身說事呢?”馬車里他問她。
沈羲靜默半刻,說道:“我總覺得皇上對韓頓似有點看法,也是在賭。”
事實上以太后出身來引左清輝掉溝,她也存著試探小皇帝的心思,所以小皇帝說出那番話,以此拿下左清輝,還是令她有些許意外。
她以為他最多是訓斥他一頓而已。
可他不但治了左清輝,并且還令得太后和韓頓都無話可說,這就不像是一般的反感了。
蕭淮攥著她的手,也在沉思。
“對了,你怎么會剛好那么巧拿到左府的下人?”沈羲又問道。
雖然說她對他的行事效率毫不懷疑,但說真的,文遠諍既然把前面盤子都鋪得這么好,不可能在最后關頭留下破綻。那個吳榮要滅口,按理說不會等到紀氏死后那么久才動手。
蕭淮聽到這里目光也有些深沉:“我聽侍衛們說,他們找到吳榮的時候,他被人打暈在那里。”
沈羲愣了愣。
被打暈的?……所以并沒有來得及被毒死?
——誰干的?!
蕭淮送了她到府便就回了衙門,文遠諍和左清輝那邊他還得盯著。
沈嫣她們早就先回來的旺兒口中得知了消息,正齊齊迎到了垂花門下。
等擁著她回到抿香院,把經過說完,沈嫣便沉下氣道:“看來宮里也不簡單。”
沈羲知道她指的也是小皇帝這邊。
如果不是小皇帝在左清輝的事上明確表達了態度,她不會有那么大的底氣直接扒文遠諍,畢竟那是朝堂,不是大街。
左清輝這里罪名確定,文遠諍這里才有機會攻破,可以說,小皇帝在這件事里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如今可以確定,小皇帝就算對韓家,確切地說是韓頓,或者確實有那么點看不順眼的意思。
但這又是為什么呢?
這并沒有理由,如今韓頓是制衡燕王府的堅實力量,一旦韓頓倒臺,朝局必然失衡。
即便是有畢太傅能夠頂起來,但終歸他也年紀大了,韓頓很顯然是他挑選出來的接班人,小皇帝若是要對韓頓下手,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
“韓頓和皇上關系后期如何?”恰好沈嫣,她便問道。
“后期沒有什么大的事件。”沈嫣道,“到最后韓頓在朝上還是走的挺穩的。
“畢竟沒有了韓家,燕王府一家獨大,也沒有人會放心。”
沈羲點頭。
跟他猜想的一樣。
那這么說來,小皇帝就有可能是討厭著韓頓,但并沒有到馬上要除掉他的地步。
殺韓建彰的小舅子,大約也是被韓頓拘得緊了發發脾氣。畢竟沒有親政的皇帝,總歸是處處受掣肘的,尤其鄭太后也是那么的強勢。
然而,她怎么還是覺得整件事從頭到尾有點不太尋常呢……
蕭淮這日便守在衙門里。
等待刑部那邊傳消息來的時候他兩腿架上公案,托著下巴在太師椅內養神。
沈羲的話還在他腦海里回響。
她說她覺得小皇帝對韓頓似有點看法,在今日這事件之前他完全沒有看出來。
但是經她這么一說,他也覺得小皇帝義正辭嚴地回駁太后和韓頓的那襲話來得不簡單,看上去像是早就胸有成竹,要堅定著某種立場也似。
他甚至覺得,倘若鄭太后不下旨處決文遠諍,小皇帝也有可能會下旨。
過了年就是科舉年,馬上又要涌現一批士子,從老臣里提拔一兩個人頂上文遠諍的空缺,不是很難。
可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是出于孩子善惡分明的心性,還是有著什么針對性?又抑或是他想多了?
他凝眉片刻,忽然睜開眼,沖簾櫳下整理軍報的蘇言招手:“你去趟宮里,問問看臘八那日,散朝之后除去文遠諍,還有誰去面見過太后?”
蘇言頜首出了去。
一杯茶的功夫,他回了來:“如果少主想問的是在文遠諍被訓之前有誰見過太后的話,那則是沒有。
“當日皇上回了乾清宮,太后也在,不久之后周福安就傳旨召文遠諍見駕。文遠諍出宮,太后隨后也回了慈寧宮。”
蕭淮聽到這里頓了頓,架起的兩只腳倏地就放了下來。
如果說在文遠諍進宮之前沒有人去見過鄭太后,那關于集議上宮宴的事情鄭太后又是怎么知道的?
太監們當然有可能會,但是,鄭太后會因為太監的話而專門找文遠諍來訓斥嗎?
文遠諍懷恨沈家的理由是以為是沈家告的密,但沈若浦豈是那樣的人?
也就是說,唯一可能告訴鄭太后這件事,并且促成鄭太后來訓斥文遠諍的人,是小皇帝!
文遠諍既然會拿宮宴的事來坑沈崇光,足見他心里早就把沈崇光乃至沈家當成敵人,鄭太后訓斥他,的確是想使他來拔除沈崇光不假,但是小皇帝卻也正好可以借著文遠諍冤枉沈家一事來弄死文遠諍不是嗎?
“接姑娘到別院來!”他吩咐。
在小胡同口等了片刻,沈羲就到來了,顯然是午睡才起,左臉上還有一點睡痕。
他窩進她馬車與她進了院,然后一邊走一邊將打聽來的消息告訴了她。
沈羲聽完立在廊下,也屏息了有片刻:“你的意思是,這看上去是太后的推手,實際上整個局卻是皇上布下的?小皇帝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也沒有那么嚴重。”
蕭淮自欄上拾了片枯葉:“但這件事是皇上挑起的頭,這是肯定的。
“他也許并不知道紀氏會死,也不會想到左清輝會唆使胡維彈駭,然而他在跟太后提到文遠諍要對付你三叔的時候,必然是沖著讓太后訓斥文遠諍去的。
“太后訓斥了文遠諍,不管怎么說都會加深他對沈家的惡意。
“這惡意也遲早會演化成他對沈家的動作。
“而他如果想要拿捏韓頓一黨,那就只需要等待這件事爆發就好了。所以,我覺得他也是在順勢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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