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哉!
這還是人么?
整整大半個時辰,連續不斷揮刀殺人,主公不覺得手酸么?
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自家主公從頭到尾都沒有降低過揮刀的頻率,期間還要擊落敵人的偷襲。哪怕主公佩刀再怎么鋒利,砍掉人的皮肉和骨頭也需要極大力氣,主公這一夜殺了多少人?揮了多少次刀?謝則不知道具體數字,但能粗略估計出來,那是他看了都手抖的數目!
這簡直不是人能做到的!
謝則倏地想起山甕城那場偷襲,那次負責偷襲的主將是他,豈料功虧一簣。失敗之前,他還想著拼盡全力搏一搏,豁出性命殺了姜芃姬呢,如今一看,對方果然是手下留情了!
莫說豁出這條性命了,哪怕豁出十條性命,謝則也不覺得自己能殺死對方。
“主公,抓到數十俘虜——”
謝則忍下吐槽的念頭,老老實實給姜芃姬善后去了。
敵人死傷慘重,謝則舉著火把看向四周,險些沒看傻了。
一般情況下,兩軍交戰,當場死亡的比例并不高,大多士兵都是因為得不到救治而亡。
謝則還以為能俘虜不少傷兵,沒想到地上躺著的敵人沒幾個活的,大多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仔細瞧了瞧,發現這些敵兵死相極為統一,不是被人一刀砍斷了脖子,便是被人精準命中要害,幾乎都是當場去見閻羅王的傷勢,大羅金仙來了都救不起來——見此,他倒吸一口冷氣。謝則自認為武藝不錯,平日和李赟切磋,二人不拼命的情況下,勝負也是五五開。
饒是如此,他也不敢說自己能一槍了結敵人性命。
殺死一個人不難,難的是一殺一個準!
自家主公辦到了!
問題是她是主公啊,不是沖鋒陷陣的武將。
主公是統籌全局的主心骨,謀士為主公出謀劃策,武將為主公攻城略地,三方分工明確。
結果呢?
身為武將的謝則卻被自家主公在擅長的領域狠狠碾壓,翻來覆去地蹂躪。
謝則能說——他時刻擔心自己飯碗不保么?
盡管內心有無數想吐槽的話,但謝則表面上十分嚴肅鎮定,給人格外可靠的感覺。
姜芃姬正坐在馬扎上,斬神刀被她隨意插在腳邊,聽到謝則的聲音,她抬頭瞧了一眼對方。
“竟然還有活的俘虜?”
謝則:“……”
果然,自己主公刀刀斃命,明擺著不想讓敵軍活著。
姜芃姬抬手抹了一把血,盡管她體力充沛,但剛才的熱身也讓她冒出了汗水。
汗水混合著敵人的血,差點兒沒把她臉糊花了。
“將他們抓回去關起來吧。”姜芃姬抽了抽鼻子,眼底露出嫌棄的神色,她抬手在盔甲上擦了又擦,再用相對比較干的部位擦去臉上的血水,血水掛在肌膚上的感覺真心難受,“對了,順便拷問拷問,如果能問出伯高那邊的情報也好。要是問不出來,關到大戰結束——”
謝則抱拳道,“末將遵命!”
姜芃姬問,“對了,有沒有抓到敵方的將領?”
謝則轉身揮了揮手,立馬有士兵將兩個捆成棕子一樣的人押了過來。
這兩人距離姜芃姬并不遠,武將的耳力多半都很好,所以他們清晰聽到姜芃姬和謝則的對話。最重要的是謝則對姜芃姬的稱呼啊——他稱呼姜芃姬為“主公”啊,這代表什么?
二人面露醬色,目光呆滯,連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不能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誰特么知道傳聞中的蘭亭公竟然會親自帶兵,趁夜追趕敵兵啊!!!
如果知道姜芃姬是這么找死的性格,他們早就傾盡所有兵力,眼里心里只有一個姜芃姬了。
三個字,懟死她!
姜芃姬隨意掃了一眼二人,親切笑道,“你們是伯高帳下的?”
二人沉默,他們不是沒見過姜芃姬。
當年,姜芃姬和黃嵩聯手懟滄州孟湛,兩方帳下人馬還在一塊兒過了個年。
誰讓現在是晚上,隔著那么老遠距離,誰能認出姜芃姬這張沾滿血的臉?
別說他們了,她媽都認不出來!
一人梗著脖子道,“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必多費口舌!”
姜芃姬竟然點著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留著你們二人還浪費我軍糧呢。畢竟糧草不寬裕,多來兩個人就是多了兩張口。不過呢,我這人熱愛和平,不喜歡殺生——”
她笑著露出一口整整齊齊的白牙,周遭氣氛詭異地沉默下來。
謝則忍不住轉身捂臉。
主公說她熱愛和平、不喜歡殺生,哪怕他能昧著良心說這話,躺地上的敵軍尸體也不認啊!
說這話虧心不?
兩個俘虜也被姜芃姬這一手操作驚到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總而言之,槽多無口。
正說著,遠出傳來一陣陣馬蹄聲,二人眼睛亮了亮,很快又暗下去。
來人不是黃嵩兵馬,全是來接應姜芃姬的。
“主公——”
姜芃姬道,“這里已經解決完了,派人收拾收拾戰場,尸體該處理都處理了,別留著。”
敵方士兵的尸體就地焚燒掩埋,己方士兵的尸體還能落個骨灰盒,日后魂歸故里。
她揮揮手,翻身躍上小白馬背。
困意上涌,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姜芃姬的作息時間一向規律,累了大半宿,多少有些犯困了。
帶兵回營,她讓人給自己準備一桶干凈的水,清洗身上的污血。
洗白白,睡覺覺。
戰后事宜讓韓彧衛慈幾個加班就好,她負責養精蓄銳。
運動之后洗澡睡覺,睡眠質量格外優良。
黃嵩那邊就沒這么舒坦了,今夜夜襲是蓄謀計劃已久的,旨在偷襲一波,拉回下跌的士氣。
他在主帳焦心等待,徹夜未眠,直至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他的心越來越沉。
“報——”
正當他心灰意懶之際,外頭傳來了動靜,黃嵩精神一振。
“快說,戰況如何?”
傳信兵頹然地道,“敵軍早有防備,我軍撤退不及被敵人纏住……”
黃嵩不敢置信地倒退兩步,若非右手還撐著桌案,怕是要失態了。
他呼吸急促兩分,沉聲道,“召集諸人,主帳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