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同的環境爭取最有利的局面,這才是他們屹立多年的生存之道。
風氏同樣如此,只是他們看得更加清楚,取舍也更加果決。
按照風玨對家族的了解,此事多半是定下來了。
程靖倏地問他,“其實……靖心中一直有一事不明……”
風玨偏首望向他,“何事?”
程靖道,“懷玠當初是出于何等想法輔佐主公?因為年少情誼?”
亓官大佬想不通衛慈為嘛要給姜芃姬千里送當謀士,程靖也想不通風玨為嘛要跟著黃嵩。
黃嵩如此信任風玨,風玨同樣對待黃嵩。
事出有因,凡事總有個緣由吧?
風玨內心啞然。
年少情誼?
應該算不上。
當年風瑾帶著懷孕的魏靜嫻去上京城為質,風玨這個熊孩子也屁顛兒屁顛兒跟著過去了。
因為閑得蛋疼就到處溜達,巧遇身為上京都巡的黃嵩,他幫著風玨解了一次圍,由此相識。
直至上京城地動,風玨認識黃嵩不過三四個月而已。
三四個月能有多深的少年交情?
程靖看穿風玨的眼神,追問道,“那是為何?”
“友默可曾想過自己要做什么?”風玨反問道,“一件不會讓你很快失去興趣的事情。”
程靖不解,“這是何意?”
風玨疑似自戀地道,“自從記事開始,玨便展現出旁人所不及的天賦,學什么東西都很快。等玨徹底學會了,便覺得日復一日重復這東西是多么無聊,甚至連人生都變得荒蕪貧瘠。這般無所事事,豈不是浪費光陰?玨的所作所為,兄長卻不贊同,時常訓誡提醒。之后遇見主公,二兄又對他懷有極深偏見。東慶地動,國不將國,這時玨從主公身上看見不一樣的野心。”
他看到了連黃嵩自己都不曾發現的野心。
正是這一點兒野心讓生活荒蕪得像是沙漠的他看到了綠洲的希望。
風玨故意布局,推動黃嵩從幕后走到臺前,讓他越走越高、被人羨慕嫉妒,還讓他在志得意滿的時候遭到重大打擊,被東慶皇帝猜忌懷疑乃至雪藏,讓那抹名為野心的芽兒徹底發芽。
風瑾不喜歡黃嵩,認為黃嵩出身低,認為黃嵩接近風玨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認為黃嵩受出身限制成不了大器——既然如此,風玨便反著來。還有什么比養成一個天子更加有挑戰性?
哪怕這是一項浩大工程,風玨依舊玩得不亦樂乎。
某種意義上來說,前世的姜芃姬和今生的黃嵩都有些可憐了,碰見這么一個熊的謀士。
程靖沉默聽了會兒,終于明白風玨想要表達的意思,望向對方的眼神帶著幾分復雜。
如果說亓官讓和楊思是非主流謀士,風玨便是“熊孩子”謀士了,遠比前者更加自我任性。
暗暗心疼一把主公!
風玨聲線平淡地道,“輔佐主公,這便是玨想要做的,不會很快失去興趣的事情。”
他沒有韓彧等人孜孜不倦追求“道”的毅力和信仰,有的只是隨心隨性。
老子愛干嘛就干嘛,別人管不著——
對,他就是如此任性!
程靖:“……”
唉,還是再心疼一把主公吧。
黃嵩的閉關反省兩天還是有效果的,絕對不止是嘴上說說那么簡單,反而認真付諸實踐。
只是帳下文武不合已經很嚴重,絕非三言兩語便能化解的,還是要下一劑重藥才行。
黃嵩深入了解眾人的矛盾,叫苦不迭。
如今流下的淚水,全踏馬是當初灌進腦子里的水。
解決文武不合的問題,癥結還是在黃嵩這里,只要他這個主公一碗水端平,底下的風氣自然而然便會肅清。為此黃嵩特地弄了一場公關危機,設立一場宴席,邀請帳下文武出席參加。
宴席之上,黃嵩趁著“醉意”,眼眶通紅而痛心疾首地反省數落自己的不是,同時又打出了悲情牌,營造出外有強敵環伺、內有隱患的悲情氛圍。他沒有數落別人不是,反而處處自責,將各個不屬于他的鍋全部攬到自己身上——帳下眾人聽得面紅耳臊,開始反省自身。
黃嵩也是影帝級別的演技派,他一番唱念做打,一套組合拳打下去,效果比預料中還要好。
之后又連番敲打,上下氣氛煥然一新。
留給黃嵩的時間不多了,姜芃姬至多再修養數月,最早明年開春、最遲明年秋收便能開戰。
黃嵩像是浪了一個寒暑假的學生,臨近開學才連夜奮戰寫作業。
哪怕踩著時間點完成作業,學習效率也不如老老實實、基礎扎實的好學生。
姜芃姬作為東慶境內勢頭最強勁的諸侯,她的一舉一動必然會引起鄰居的高強度重視。
黃嵩自不用說,他現在正窩在自家地盤上默默壯大,等待良機。
另外一位隔著湛江關的“鄰居”也暗中觀察她。
一面肅清內部隱患,一面注意敵人動向。
“咳咳咳——往后有什么消息,繼續傳給我——”
聶良說完,衛応將溫度剛剛好的藥端上來,盯著聶良喝光。
衛応道,“嗯。”
聶良喝光苦藥又咳嗽了一陣,半晌才緩過勁,布滿血絲的眼眶水光漣漣。
“早知柳羲是個禍患,沒想到她竟然在絕境之中接連突圍,如今已經成了棘手人物。”
衛応道,“這不意外,到底是子孝看準的人。”
如果沒有問鼎的資質,衛慈怎么會選擇她?
哪個亂世諸侯不是踩著敵人白骨往上爬的?
聶良的眸子清冷如泠泠月光,閃過絲縷光芒。
聶氏內部隱患頗多,他已經想辦法處理。
他沒什么野心也不熱衷權勢,原先的聶良只想著輔佐聶氏家主上位,如今卻不同了。
現在不奪,難不成眼睜睜看著聶氏基業被一群利欲熏心的人敗光?
聶氏看似如日中天,實際上卻在走下坡路。
按照他對姜芃姬的了解,這女人的野心絕對不會只滿足一個東慶。
聶氏,亦或者說是中詔,同樣也是她垂涎的肉。
聶良想要保全聶氏,他就必須要去爭要去奪。
只要當了最后的勝利者,聶氏便安全了。
“咳咳——子順,口里有些苦,幫我拿些蜜餞——”
當然,在這之前他要養好身體。
天下局勢便如天空的云,風吹而動,風停而靜。
姜芃姬帶兵攪動東慶南方勢力,攪和完了,她便帶著滿滿的戰利品和碩果衣錦還鄉。
“又是一年了,今年的新年宴會吃什么好呢?”
對頭在愁眉不展,她在想新年宴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