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鳴沙關之后,程遠便借助浙郡境內的水利之便,火速聯系上楊濤的主力。
準確來說是聯系衛慈。
衛慈收到信函之后,思量片刻又給程遠寫了回信。
信函內容大抵是一些行軍注意事項,順便夾帶了一些私貨。
別看姜芃姬這一世占了士族出身,但她對士族的打壓比上一世還狠。
不管是當諸侯還是當皇帝,干大事兒不僅要有才,還要有財,手頭沒有錢怎么行?
天下六成財富全都在士族世家手中,不趁著戰亂打打土豪,將他們身上的肥肉刮下來,以后想動手可不容易了。一旦天下安定,士族便會借著底蘊重新斂財,真可謂是后患無窮。
不過,這對衛慈而言不是難題。
他上一世跟在陛下身邊數十年,親眼見她干了無數壞事,還給士族、寒門挖了無數坑。
不敢說學得對方精髓,但依樣畫葫蘆還是會的。
別看衛慈長得人模人樣的,黑心起來,那也是人面“獸”心。
他夾帶進去的私貨絕對能給程遠上一課。
程遠和秦恭帶領大軍破開了鳴沙關,順著太清河連下數座軍事重鎮,浙郡腹地向他們敞開。
攻入浙郡之前,二人再度三申五令,不允許兵卒擾民,一旦發現有人搶掠奸銀,軍法處置。
主動檢舉有功勛獎勵,瞞而不報則會連坐。
浙郡是許氏的地盤,民心都在許氏這里。
若是外來者傷害當地百姓,必然引起他們的反彈和抵抗。
姜芃姬這些年的練兵是有效果的,還有軍營政委日復一日地暴力洗腦,誰敢頂風作案啊。
我軍大勝,兵卒仍是井然有序,這讓秦恭感慨萬分。
若是天底下的兵卒都能像他們一樣,那天下能少多少悲劇?
秦恭感慨這話,不慎被程遠聽了去。
程遠笑道,“奉敬想錯了,如果天下兵卒都是如此,死傷只會更大。”
秦恭茫然不解,程遠這話說錯了吧?
程遠解釋道,“諸侯相爭,若是彼此勢力相差無幾,兵力相當,這便意味著戰爭時間無限拉長,因為他們誰也奈何不了誰。打仗不僅需要兵卒拼命,還要后方百姓傾力資助米糧輜重。拖得越久,百姓餓死越多,戰場死亡的將士也越多——這么一算,死傷不是更大了?”
秦恭明白過來了,訕訕地撓了撓后腦勺,笑容帶著幾分單純。
程遠感覺手有些癢。
難怪那些軍師那么喜歡欺負李赟,合著欺負老實人會上癮啊。
浙郡士族聚集,人口密度可不是河間郡這樣的小地方能比的。
士族多,這也意味著錢財多。
程遠收到衛慈的回信,頓時明白該怎么做了。
他沒有對士族舉起屠刀,但卻命令一部分兵卒化整為零,借用土匪的身份去打劫。
程遠帶兵攻入之前,浙郡算是士族在亂世中的避風港,每家每戶底蘊豐厚。
大軍攻入,大部分小士族打算搬家躲避兵災,反倒是便宜了這波“假土匪”。
不劫色不劫人,只要財。
他們費心費力打包整齊的家財通通拉走。
當然,他們也沒太喪病,女眷身上的首飾珠寶那是一件沒動,男人身上的配飾不能放過。
小士族急著搬家慘遭打劫,那些中等士族則不慌不忙。
他們家中沒有任官的人,但底蘊還算可以,新主一到就投靠對方,完全不怵。可他們也沒逃過毒手,“土匪”照舊將他們的洗劫了大半。未免他們懷疑,還舉起屠刀將反抗的人宰了。
除了這些,剩下的便是家大業大還跟著許裴干的士族了。
他們是最慌的。
特別是許裴眾臣的家眷,他們若是落入姜芃姬手中,難保對方不會用他們威脅親人啊。
許燕筱便是在這種情況下迎來第二次“大逃亡”。
這一日剛起來,院落一改往常的冷清,仆從忙來忙去收拾行李。
許燕筱在許裴府中的地位很尷尬,一群堂姐妹堂兄弟對她很冷淡,女眷長輩更是將她無視。
她也不在意,反而將自己關在院落里為亡母茹素守孝,每日念經抄經文。
前幾日,她隱隱聽見幾個丫鬟談論外頭局勢,似乎敵人又要打過來了。
“敵人?哪路諸侯?”
許燕筱下意識想起了秦恭,數月不見,她想對方的次數竟比以前還多。
如今她孑然一身,親近的血緣都沒了,唯獨秦恭還有幾分熟悉。
丫鬟支支吾吾道,“好像是丸州那位。”
丸州?
那便是秦恭如今侍奉的主公柳羲了?
許燕筱平靜無波的心湖泛起了漣漪,微蹙的眉梢緩緩松開。
乍聽到敵軍打進來,她下意識想起數月前的山甕城,心尖一緊,如墜冰窖。
不過,秦恭對她的承諾卻讓她莫名心安,一切仿徨和懼怕都消弭于無形。
如今——
他在哪里呢?
許燕筱照例抄完了經書,口中念著經文內容將經書放入銅盆燒給亡母。
吱呀一聲,院落大門打開,許裴正室配給她的一等丫鬟急忙道,“筱娘子,快——”
許燕筱垂眸問道,“怎么了?”
丫鬟說,“外頭車馬已經備好,筱娘子為何還未——”
許燕筱冷漠掀起眼皮,瞧了一眼無狀的丫鬟,對方絲毫不怵她的態度,反而拉著她的手腕。
許燕筱將自己的手抽回來,“你去告訴伯母,我收拾好東西就過去。”
丫鬟道,“筱娘子有什么東西好準備的,如今逃命要緊啊,錢財珠寶全是身外之物。”
許燕筱冷笑一聲,主動走至大門。
“罷了,走吧。”
她不過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丫鬟對她無禮也不能說什么。
對方說的也對,她許燕筱除了這個人之外,這院子有什么東西是她自己的?
既然如此,她有什么好準備的?
許燕筱像是個毫無存在的小透明,被人塞入馬車也不吱聲,全程垂著腦袋。
馬車行駛到碼頭,許燕筱又被安排進大船的船艙。
瞧著碼頭遠離視線,她默默嘆了一聲,轉而垂頭默念往生經文,好似這樣就能安撫慌張急躁的心。約莫行駛了一刻鐘,大船船艙外頭傳來女眷驚恐的哭喊聲,許燕筱驀地睜開眼。
“……是水匪——”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