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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9:伐許裴,諸侯首殺(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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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紹似乎后知后覺發現楊思的異常,倏地一拍腦門,對著他露出歉然的笑。

  “楊先生,方才那些話并沒有針對先生的意思,還請先生勿要上心。”

  趙紹十分厭惡楊思,倒不是楊思得罪了他——事實上,他和楊思也是頭一回見面,以前只聞其名不見其人——不過,誰讓楊思出身低賤啊,娼妓之子,鬼知道這人父親是誰?

  說得更難聽一些,隨便哪個男人用點兒錢就能上楊思母親的香閨床榻,這不惡心?

  趙紹甚至有些惡劣地想,倘若楊思母親還活著,給她點兒錢,讓她當著兒子的面伺候旁的男人,她干不干?身為人子的楊思會不會羞憤自盡?呵呵,那該是何等譏諷羞辱的場景?

  楊思骨子里流著的血液便是原罪。他只是娼妓之子,不好好待在秦樓楚館當個龜公打手,供人呼來喝去,反而一身文士裝扮,跑出來礙人眼,趙紹每每想起便覺得膈應無比。

  他有什么資格被人奉為座上賓,還與自己把盞同飲?

  共處一室,趙紹都嫌棄楊思染臟了空氣。

  憋著這股厭惡,趙紹借著那對母子當筏子,指桑罵槐將楊思羞辱一頓,頓覺暢快。

  楊思仍舊冷漠,倒是跟在不遠處的姜弄琴雙手微癢,數次想要將手搭在腰間匕首上。

  “無妨——”楊思神色坦然,笑著道,“剛剛聽了一人的話,感覺很有道理。既然回首無路,縱是跪著也要前行,大致就是這個道理。自己親手做下的孽,那這苦果哭著也要咽下肚!”

  趙紹腦子一轉,倏地發現楊思也在暗諷他。

  “楊先生這話是何意?”他故作不知。

  “聽聞趙將軍年少時候與已故東門郡校尉楊蹇有些齟齬——”楊思似笑非笑,冷漠地將趙紹不自然的神色盡收眼底,“聽聞楊蹇校尉并非急病暴斃,反而是中了小人毒計,不幸盛年夭亡的。楊蹇校尉在漳州風評極佳,我主與楊蹇校尉還有會盟之誼,驟然得知他的死訊,傷懷好久,直言世間又少一個忠烈悍將。佛曰因果,那個下毒的小人,應該會不得好死吧?”

  趙紹面色鐵青,雙目因為恨意和殺意而睜圓,近乎睚眥欲裂。

  楊思微闔雙眸,仍舊是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看得人十分蛋疼。

  “所幸,楊蹇校尉雖亡,但其遺風卻未斷絕。膝下獨子楊濤,如今也是一方人杰。他如此孝順亡父,怎會輕易放過殺父仇人?待他羽翼豐滿,抓住那投毒小人——”楊思瞄了一眼趙紹,冷笑著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千刀萬剮凌遲或是剝皮點燈,怕也是不夠泄憤的!”

  凌遲很容易理解,這剝皮點燈又是什么呢?

  傳聞在十六國亂世,有一個名為“景”的小國,這個“剝皮點燈”就是景國末帝為了逗寵妃一笑,特地發明的刑法。將人皮從頭到腳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再將水銀灌注其中,犯人劇痛難忍,破皮而出,如此就能脫下一張完整的人皮,剩下血淋淋沒了皮的身軀再榨出人脂。

  失去人皮的犯人則被捆綁起來,挖開腹部的脂肪層,點上燈。

  光是想想那個場景,便令人不寒而栗。

  趙紹又怒又驚又怕地看著楊思。

  他當著楊思的面指桑罵槐,楊思干脆揭了他的底,一番恐嚇帶威脅。

  趙紹忍下恐懼,內心暗罵一句——

  下九流娼妓生的兒子!

  “軍營還有不少政務沒處理,思不好在外逗留太久,以免耽誤正事,先行告辭了。”

  楊思面無表情地婉拒了趙紹的挽留,他們倆相看生厭,留下來除了互相傷害還能做啥?

  趙紹無奈,只能放人。

  姜弄琴上了馬車,瞧著坐在車廂內閉眸小憩的楊思,她掀開車簾瞧了一眼瀧水。

  “趙紹那老家伙會不會派人截殺?”

  姜弄琴心情不大好,很想找幾個人泄泄憤,殺敵人是最好的方式。

  “難說,他倒是想一勞永逸,但許裴那邊過不去。”

  許裴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時時刻刻端著世家做派,他不可能放下身段伏殺楊思。

  姜弄琴道,“今日便不該來的,有用的消息沒探到,反而受了一肚子的氣。”

  她真想把趙紹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楊思用余光瞧了眼姜弄琴,失笑道,“姜校尉氣什么?”

  姜弄琴挑眉反問,“楊軍師半點兒不怒?”

  “人有七情六欲,思只是個凡夫俗子,豈能免俗?不怒是不可能的,但怒了之后又能如何?”楊思冷笑,眼底閃爍著冷光,“圣人也道,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讓他囂張又能如何?站到最后的才是贏家!娼妓之子又如何?總有一天,必要讓這些人屈膝彎腰,低下他們的頭顱,折斷他們的傲骨——”

  說著,姜弄琴瞧見楊思死死抓著桌案一角,手指幾乎要摳進桌面。

  有些人面對整個世界的惡意和打擊,變得越來越怯懦,直至失去生存的勇氣。

  楊思卻不,旁人越是謗他、辱他、笑他、輕他、賤他、惡他,他越要活得逍遙自在。

  他的軟弱換不回旁人的同情和憐憫,那只會成為敵人輕賤恥笑他的把柄。

  “方才那個情形,若是軍師下令,末將必會取了趙紹老賊的腦袋。”

  在姜弄琴看來,帳下這些軟趴趴的文人都是寶貝,需要寵著縱著的小公舉。

  楊思道,“不,不能這樣。趙紹留著還有用——”

  姜弄琴詫異,“那老賊有什么用?”

  “楊濤在南盛不停擴張勢力,如今已經成了不可忽視的對手。”

  姜弄琴想了想,問道,“軍師的意思,將趙紹賣給楊濤,賣他個人情?”

  “雖然不對,但也猜到一些了。”楊思手指點著桌面,車廂搖搖晃晃,外頭靜得只剩車轱轆聲,“姜校尉怎么就不奇怪,那個女人可是諶州疆定郡的花娘,距離滬郡浙郡遠著呢。”

  姜弄琴怔了一下,她還真沒想到這層。

  “諶州是黃嵩的治地,按照那個女人的說辭,她親手殺夫面臨死刑,為了活命才胡亂攀咬我。如此,你覺得女人有可能不經過黃嵩,莫名其妙到了許裴手上?”楊思道,“唯一的可能,這女人是黃嵩送到許裴手上的。換而言之,黃嵩和許裴有可能私下結盟,達成一線了。”

  若是沒有這層盟友關系,黃嵩大可以留著這張底牌,合適時機打出來,狠狠將楊思一軍。

  哪怕那對母子和楊思沒屁點關系,但楊思的名聲也徹底毀了。

  辟謠永遠趕不上謠言啊。

  故而,楊思基本可以判定黃嵩和許裴這倆坑貨攪和到一塊了。

  姜弄琴感覺腦子有些亂。

  若不是楊思提點,她根本發現不了。

  “那這跟趙紹有什么關系?”

  楊思道,“楊濤是個孝子,若是讓他知道趙紹早就偷偷摸摸溜回東慶,投入許裴帳下當了個低調的雜號將軍,你覺得楊濤能忍?許裴占了半個漳州,這筆賬楊濤還沒找他清算呢。”

  楊濤在南盛掘地三尺搜找趙紹,根本沒想到趙紹會溜回東慶。

  如今的通訊技術極其落后,沒有手機、電話、互聯網,出門靠走、通話靠吼,一封跨國書信要在路上走大半年。趙紹又誠心要躲楊濤,楊濤的注意力又在南盛,他還真拿人沒辦法。

  “許裴和黃嵩勾搭在一起,我們主公為何就不能借花獻佛,賣楊濤一個好,前后包抄干了許裴?”楊思眸光沉沉,眼底全是一片冷寂,“姜校尉,我倒是好奇了,這個趙紹該怎么死!”

  得罪他的,誰都別想討好!

  天剛亮,楊思等人便回來了,稍作梳洗便去見姜芃姬。

  “你過去吃了個飯救回來了?”姜芃姬揶揄道,“許裴可真是摳,好歹送個美人招待啊。”

  楊思:“……”

  求別說了,昨天的一切簡直像噩夢。

  內心驚濤駭浪,面上冷靜淡定。

  楊思簡略交代了昨夜的事情,然后說出自己對姜弄琴分析過的結論。

  楊思出門一趟,一回來就制定了接下來的戰略路線。

  結盟楊濤,圍攻許裴,扭頭再干黃嵩。

  干掉黃嵩之后,要么試著染指中詔地盤,要么反手捅新晉盟友楊濤一刀。

  姜芃姬:“……”

  殺熟這事兒,楊思做得比她熟練。

  姜芃姬將帳下文武喊來開了個軍事會議,眾人多票同意了楊思的提議。

  要是許裴和黃嵩結盟了,兩家打一家,姜芃姬不是不能打,只是戰線拉得太長。

  若是黃嵩不要臉一些,直接偷襲丸州大本營,姜芃姬這邊會很被動。

  要是與楊濤結盟,那就能將戰線定在南方,約束黃嵩等人的兵馬。

  “誰愿意去南盛尋求結盟?”

  主動結盟,總該拿出誠懇態度,派個得力干將很有必要。

  滬郡棲川平原距離南盛邊境不足十日腳程,找到楊濤說結盟的事兒,至少要耗費一月。

  不過,南盛境內什么情況,他們又不怎么清楚。

  靜了一會兒,衛慈出列請纓。

  “慈愿為主公排憂解難。”

  帳下眾人,他是最適合的。

  衛慈上一世輔佐安慛,打下南盛半壁江山,那是他耗費無數心血的地方,沒人比他更清楚。

  姜芃姬擰眉,半晌道,“子孝可有把握?”

  “十成!”

  衛慈把話說死了,姜芃姬只能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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