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
孟恒正要行禮,姜芃姬出聲阻攔他。
“這會兒又沒有外人,私底下恒表哥不用敬稱。”
孟恒搖頭,嚴肅地道,“禮不可廢,恒雖是主公表親,但也不能輕易僭越。”
關系再好也經不起細微之處的怠慢和無禮,孟恒不想今(日rì)的親近成了來(日rì)的“無禮”。
姜芃姬暗中翻了個白眼,嘆道,“恒表哥哪里都好,唯獨(性性)格太過謹慎了。”
孟恒不言語,這份謹慎和守禮已經深入骨髓,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的。
若非他足夠細致小心,怕也活不到這個年歲。
姜芃姬隨意抓過憑幾,大半(身shēn)子靠在上面,隨意問道,“恒表哥想知道什么?”
孟恒找自己,絕對不是為了正事,多半和地牢事件有關。
“我很開心,恒表哥還是選擇信任我的。”姜芃姬笑道,如果孟恒有點兒不滿,他完全可以問聶洵,但他沒有反而等到孟湛葬禮結束,“既然恒表哥以赤誠之心待我,我也不能欺瞞。”
孟恒坐得端正,好似風吹雨打都不折腰的青竹,那股韌(性性)和氣節正是姜芃姬欣賞的。
“聶誠(允yǔn)——他、他是孟家主在外的滄海遺珠?”
孟恒已經猜到聶洵和他有血緣關系,但卻沒猜到對方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
姜芃姬喟嘆一聲,“這件事(情qíng)說來比較長,恒表兄怕不知道孟悢并非庶姨母的孩子。”
“什么?”孟恒驚得睜大了眼睛。
姜芃姬道,“當年庶姨母和孟湛的妾室同時有孕,二人幾乎是同時誕下兒子。孟湛為了不委屈妾室的孩子,默認讓妾室調換了嫡庶。庶姨母真正的孩子被妾室換走,沒兩(日rì)就被‘夭折’了。仆婦將嬰孩草草掩埋,僥幸被路過的仆婦挖出來,輾轉販賣到了中詔——”
孟恒握成拳的雙手不住顫抖,這一瞬,他近乎失語。
“聶、聶洵——他就是那個孩子?”
怪不得——
孟湛、孟悢和妾室好似一家人,但孟恒一直疑惑父親為何將嫡次子讓貴妾撫養——
癥結竟然在這里!
“我想,庶姨母應該是不想你在孟府的處境更艱難,所以沒有將這些舊事告訴你。”姜芃姬抿了一口清酒,寡淡的酒在口腔蔓延,略微帶著些苦澀,“起初,我還沒認出聶洵的(身shēn)份,只是覺得他的輪廓酷似某人,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這人是誰。之后聽說聶洵對你格外親近照顧,聶洵來東慶也是為了尋親——至此,我才有把握確認他的(身shēn)份,他才是真正的孟悢!”
孟恒搖頭。
“不——聶洵便是聶洵,孟悢這個名字豈能玷污他?”
短時間接收太多信息,孟恒淡定不下來。
“主公早知聶洵的(身shēn)份,那么地牢之事——您也是有意促成的?”
姜芃姬勾唇。
“恒表哥這是寒心了,懷疑我故意將你推入死境?”
孟恒虛弱地搖頭,瞧著有氣無力,好似被人抽光了精氣神。
“主公武藝高強,當時距離又不遠,您一直作壁上觀,可見是有把握的。孟家主突然暴起,這一舉動并非外人能掌控——恒只是不確定,在您的算計之中,您是想讓恒殺了孟家主嗎?”
姜芃姬蹙眉,“讓你殺?這跟親自廢了你有什么不同?”
孟恒和聶洵不同,要是讓孟恒失手誤殺孟湛,這人指不定一輩子消沉了。
“主公是想廢了聶洵?”
“恒表哥這是心軟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qíng)?”
孟恒不否認。
他對聶洵是真有好感,對方長相和他母親相似,無形之中又添了幾分親近。
驟然聽聞他是自己的胞弟,孟恒又驚又喜,一時半會兒真狠不下心。
孟恒唇瓣翕動,眼底寫滿了復雜和掙扎。
雖說沒有深厚的兄弟(情qíng),但一上來就廢掉對方,孟恒也做不出這事兒。
姜芃姬嗤笑,“聶誠(允yǔn)可不是恒表哥,他的心腸遠比你現象中冷硬。為人父者卻生而不養,孟湛對于他而言——非但不是生父,反而是生死大仇的仇人。他屢次向伯高獻計獻策,三番五次給我添堵。此次地牢之事,既能了結我和孟湛的仇,還能給聶洵敲敲警鐘,一舉多得。這事(情qíng),我做得問心無愧。要真說對不起誰,那也是對不起恒表哥……他再不好也是你父親。”
難道只許聶洵算計她,不許她算計聶洵?
再者,姜芃姬真正目的是讓孟湛死不瞑目,聶洵只是順帶罷了。
孟恒哪敢應下?
孟湛的所作所為,已經不僅僅是個人恩怨,他還觸及家國大義,足以將整個孟氏拖入萬劫不復的(禁jìn)地。即使孟恒心中還存留一絲絲的父子(情qíng),但也不會昏了頭,為孟湛說(情qíng)洗白。
主公愿意和他坦誠,這已經是難得的信任。
姜芃姬也不((逼逼)逼)他,孟恒會想明白的。
半晌之后,孟恒道,“主公,那么先前的布置——”
本想離間黃嵩和聶洵,借由聶洵作為突破口,從內部分裂,令他們君臣不和。
如今出了這檔子事(情qíng)——
“自然是要繼續的,不過我也不是冷酷無(情qíng)之人,若是恒表哥不愿意,我也不((逼逼)逼)你。”
孟恒搖頭,他提這件事(情qíng)自然不是為了中途撂挑子。
“此事還是由恒來做,最為妥當。主公對恒予以重任,恒自當以國士報之。”
孟恒又不蠢,諸侯爭霸又不是小孩兒過家家,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風瑾和風玨兄弟因此分道揚鑣,他和聶洵又算得上什么?
孟恒這邊算是解決了,但聶洵的麻煩才剛剛開始。
那(日rì)地牢之后,風玨便將自己的猜測告知了黃嵩。
黃嵩驚呆了。
“你是說——誠(允yǔn)是孟氏出(身shēn),還是孟恒的胞弟?如此重要的事(情qíng),他為何要瞞著?”
“多半差不離。”
如果聶洵不是知(情qíng)者也罷了,偏偏原信曾告訴黃嵩,聶洵稱呼孟恒為“大兄”!
聯系聶洵在地牢中的反應,對方分明早就知道,偏偏瞞著不肯公開。
到底有何居心?
“誠(允yǔn)尋得至親,嵩也為他感到開心,至于這般掖著藏著?”
越想越不對勁,黃嵩憋著難受。
風玨道,“主公,此事關系重大,還請主公深查之后再做定論。”
風玨的勸說,黃嵩自然聽得進去,但他心中總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