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真聞言苦笑,這還真是自家主公特有的行事風格。
殺人不過頭點地,最麻煩的還是善后收場。
姜芃姬見豐真這幅表情,擰眉問他,“子實不贊同?”
豐真搖頭,他并不是不贊同,他只是擔心而已,崇州士族規模不大,但彼此間的網絡關系卻十分復雜。如果主公選擇一刀切,便會埋下更深的隱患,可若是放任不管,主公威儀何在?
“不如……只殺匪首?”豐真違心建議,他跟姜芃姬混久了,喜好也發生了轉變,相較于環環相扣的算計,更喜歡簡單粗暴,不過作為謀士可不能意氣用事,他要以主公利益為重。
“沒必要,全殺了就行。”姜芃姬眸光閃爍著森冷寒意,“縱虎歸山,后患無窮。崇州這個地方,廟小妖風大,彼此間的關系網絡錯綜復雜。若是只殺匪首,等同于讓他們保留了元氣。只要人還活著,他們只要抓住一次機會便能東山再起。與其這樣,不如一棒子全打死算了。”
只殺匪首,剩下來的人還會作亂。
既然這樣,不如將他們連根拔起,不留后患。
“這幾個家族是前車之鑒,下狠手處置了,好讓其他人看看——通敵叛國是個什么下場!”
姜芃姬都這么說了,豐真自然不會再反對。
他狡黠地瞇起雙眸,唇角勾起飽含算計的淺笑。
姜芃姬不在的這段日子,他可是受了不少憋屈,如今能一口氣找回場子,哪還有不開心的?
豐真奉命下去布置,只剩下姜芃姬和一臉沉寂之色的亓官讓。
“沒事吧?傷口還疼么?”姜芃姬輕聲問了句。
亓官讓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他道,“讓這次……可真是受了無妄之災。”
姜芃姬明白他話中的含義,收斂嘴角弧度,恢復冷寂之色。
“你覺得,暗殺你的人,到底是崇州士族還是……”姜芃姬低聲問亓官讓。
亓官讓想了想,眉峰壓低,沉吟道,“怕是借刀殺人,明面上是崇州士族喪心病狂,派人行刺,暗地里卻另有二主。那人行事異常謹慎,若非提前有了防范,怕是找不到蛛絲馬跡。”
姜芃姬深吸一口氣,壓下內心隱隱的躁動和怒意。
亓官讓又道,“饒是如此,那人也沒留下把柄,讓也只是……懷疑罷了。”
姜芃姬擰著眉心,眼底似乎涌動著粘稠駭人的厲色。
“主公——不可掉以輕心。”亓官讓捏緊了手中羽扇,用扇面敲打桌案,發出清脆的響聲,中斷姜芃姬的思維,“小不忍則亂大謀,讓以為對方并非誠心想要讓的性命,多半還是試探。”
姜芃姬抬起眸子看著亓官讓,以眼神詢問。
“你也覺得那人是在試探?”
試探什么?
試探姜芃姬是不是已經發現對方的存在。
若是發現了,二者的矛盾必然會浮現到明面,對方也好趁早改變計劃。
若是試探之后,發現姜芃姬仍舊懵懂無知,對方也能安心,繼續蟄伏在幕后。
“至少有七成把握。”亓官讓一面搖著羽扇,一面垂眸道,“主公可要小心,莫要露了馬腳。”
姜芃姬道,“我會裝作沒發生這事兒……端看,誰先忍不住氣了。”
近日來,崇州氣氛詭譎,好似籠罩著一層低氣壓,令人壓抑得喘不過氣。
等眾人收到姜芃姬回歸崇州的消息,另一重消息也傳了開來。
“她怎么敢!!!”
乍聽姜芃姬欲抄滅參與反叛的崇州士族,整個士族圈子都沸騰了。
他們多多少少都聽聞那幾個家族的消息,但從未想過柳羲真敢下狠手,把人抄家滅族。
“她怎么就不敢了?那幾個蠢貨托大,趁著柳羲不在崇州的功夫,私通北疆。私通也就私通了,如今東慶國不將國,他們這么做也只是為了自己的前程,無可非議。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被柳羲發現。如今把現成的證據遞到人家手上,你以為柳羲會心慈手軟,放人一馬?”
有人怒不可遏,有人冷眼旁觀。
前者義憤填膺,頗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后者始終是局外人,冷靜瞧著崇州局勢變換。
“可是——屠殺士族,這般暴戾之人,吾輩豈能同她沆瀣一氣?”
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
這句話的原意應該是士大夫不應該在量刑上受到優待,百姓不被排斥在禮儀之外。
可是隨著時代變遷,這話反而成了士族階層的免死金牌和特權。
如今已經被曲解為——士大夫擁有不受刑罰的特權,庶人沒有資格受到禮遇。
雖說崇州士族在士族圈子屬于暴發戶,但也凌駕于庶民百姓。
姜芃姬因為一個“私通北疆”的罪名便要他們全族上下的性命,實在是不可理喻。
按照他們的想法,重罰一番即可,哪里需要動刀動槍?
“照此以往,此女必然大失民心,遲早要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面對這種說法,腦子拎得清的人苦笑。
他們很清楚,只要柳羲手中始終捏著兵權,崇州上躥下跳的士族根本傷不到她。
幾個儒生聯袂找上姜芃姬,向她進言,高談闊論一番,核心意思就是她做得不對。
如果是普通人通敵叛國,怎么死都是應該的。
不過現在私通北疆的人是士族,只需要狠狠教訓一頓,罰款認罰就好,不至于要人性命。
須知東慶有一條法律,士族可以用足夠的銀錢免除死刑。
哪怕是私通北疆這樣的罪名,只要出得起錢,法律來講是可以無罪釋放的。
姜芃姬冷眼看著他們嗶嗶大半天。
半個時辰之后——
“你們口干么?”
幾個儒生一唱一和,口才倒是不錯,只可惜腦子有坑。
儒生對著姜芃姬作揖,傲然站在原地,道,“還請柳州牧三思后行。”
姜芃姬冷冷道,“看樣子是不渴,這也成,免得把你們丟到后院水井,臟了我的水。來人,把這幾個浪得虛名的家伙全部丟出去。從今往后,他們誰再敢上門,直接打斷雙腿!”
幾個儒生聽后,面色鐵青。
姜芃姬危險地瞇起眼,“丟出去!”
儒生還想說什么,一看到身穿甲胄,亮出刀刃的護衛,頓時安靜如雞,不敢吱聲。
便是這個時候,符望與李赟帶著一身血氣踏了進來。
幾個儒生見了,心下不安。
“辦妥了?”姜芃姬問。
符望行事謹慎,他道,“已經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