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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南盛遺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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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慛到底是士族貴胄出身,若非為了某些目的,他會甘心混入紅蓮教,跟烏合之眾為伍?

  手臂上繪著火焰紋身,這意味著這人在紅蓮教內已經混了個小頭目的位置。

  豐真不得不懷疑,這人是不是想爬上紅蓮教高層位置,然后趁機奪權搶人?

  他的懷疑不是沒道理,衛慈也給予了肯定回答。

  “野心有、魄力有,怎么會甘于無名?奈何蒼天待他薄涼,終究少了一份氣運。”

  “氣運?”豐真笑道,“你這家伙越發神棍了,這也是你看面相看出來的?”

  衛慈避重就輕,“他運氣的確不好。”

  對于這位舊主的生平,衛慈還是十分了解的。

  有的時候,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要說能力和才華,安慛不缺,但他獨獨缺了一份“天時”,每次絞盡腦汁稍稍有了點兒起色,總會卷入周邊的斗爭,一腔心血付諸東流,東奔西跑十余年,仍是一事無成。

  手底下僅有數百老兵,帳下雖有幾元猛將,但也是草莽出身,打仗全靠肌肉不動腦子。

  正逢天下大亂,安慛在各個大小勢力之間輾轉跳槽。

  人到中年,四十有四,要地盤沒地盤,要人手沒人手,不可謂不凄涼。

  最后流浪到中詔,求了衛慈出山相助。

  饒是衛慈,面對安慛一窮二白的家底,頗為頭疼。

  講真,衛慈一直有關注天下大勢,但他并沒有出山的意思,因為他覺得無人敢用他。

  他出生于葵酉年八月廿二日子時。

  這個生辰八字擺出來,誰敢用?

  哪怕用了他,那也是一邊任用一邊防備或者直接將他擺著當花瓶,衛慈才不受那份羞辱。

  故而,安慛主動請他出山的時候,眼明心亮的衛慈挺意外的。

  不過他心思透亮,隱約明白安慛蒼老表面下的野心。

  世人謠傳衛慈乃是前朝丞相的轉世,那位丞相輔佐大夏太祖從微末走到天下共主的位置。

  旁人主動請他出山,難道沒有效仿大夏太祖的意思?

  重用一個有可能“背主奪權”的“奸佞”,這人也是心夠大的。

  安慛鐵了心要請,衛慈幾次拒絕,甚至被弄得沒辦法,人家前門拜訪,他后門偷溜。

  不過這也不是個辦法。

  最后一番懇談,衛慈被對方說動了。

  他以為這人有心懷天下蒼生之志,有種遇見心中明主的喜悅。

  雖說安慛有些執念,但仇恨也是動力的一種。

  安慛那會兒已經不年輕了,衛慈也怕對方英雄暮年,沒有絲毫戰意,心里有仇便有動力。

  衛慈為安慛辛苦謀劃、造勢宣傳、收攬人才、內顧政務、外兼練兵、與其他勢力勾心斗角、或聯盟或蠶食……慢慢經營,穩扎穩打,從沒有地盤到雄踞南盛大半國土,熬著心血去幫他。

  姜芃姬剝削員工不發工資,事后也知道用一文錢的地契豪宅安撫,創造各種福利。

  別的不說,政務那么忙,楊思那貨還能養出冬膘,可見伙食待遇有多好。

  但衛慈幫著安慛的時候,那真是到貼著幫人家,連續幾年沒有見到一分俸祿,他甘之如飴。

  他在實現自己的理想,身貧,心不貧。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安慛對報仇的執念已經入骨,瘋狂得令他詫異。

  國仇家恨,血債血償,這沒毛病。

  可衛慈是希望融合南蠻四部,一代兩代看不出來,三代四代之后,他們將會忘卻自己的先祖、文明、語言、習俗,徹徹底底融入到中原,南蠻四部的人也是人,人口大,國力才強!

  那時候,天下逐鹿激烈無比,十余個諸侯瓜分了原本的五國國土,彼此之間依舊戰亂不休。

  衛慈想趁著他們打得激烈的時候,穩固后方,修生養息,悶聲不吭發展自己。

  他覺得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天下一統的畫面,所以他想打好基礎留給后人實現。

  結果?

  安慛窮兵黷武,對南蠻四部連年開戰,執意要滅了南蠻,治下百姓將士死傷無數。

  最后,他的確是滅了整個南蠻四部,無辜的、不無辜的,南蠻還是成了歷史,但整個過程填進去多少百姓和將士的性命?不僅填了那么多人命,更讓衛慈多年心血付諸東流!

  講真,要不是安慛數次南伐,耗費太多兵力物力人力,姜芃姬吞并安慛勢力,哪會那么快!

  幸好姜芃姬沒有殺俘或者屠城的習慣,不然的話,因為安慛間接而死的百姓,只會更多!

  說句難聽的,安慛若能成為勝者,他屠族報仇,覆滅蠻族,后世史書贊他一聲雄霸之主。

  結果呢?

  想報仇還要拉著自己的人和百姓下地獄,這種人不叫雄主叫暴君。

  饒是過去多年,想起那段歷史,衛慈依舊氣得肝疼。

  豐真想得遠,他問衛慈,“這人若想給紅蓮教背后來一刀,不正好迎合主公的心思?”

  衛慈默了一下,反問道,“你也不怕養虎為患?”

  豐真這人真是愛作死,幫著安慛對付紅蓮教,這個想法很棒棒哦。

  這家伙還笑道,“安慛算得上什么虎?若是用得好,還能借機讓他牽制南盛境內的勢力。”

  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利益一致的朋友和利益相悖的敵人。

  衛慈嘆息,安慛的確是虎,還是一頭大老虎。

  一旦遇見合適的人,便能扶搖九天。

  “莫要掉以輕心,千里之堤毀于蟻穴,更何況活生生的人?”

  豐真無所謂地道,“你這人便是太小心翼翼了,安慛,如今不過是喪家犬而已。再者說了,這個安慛還不知道能不能扶得上墻。暗中觀察觀察,若是可行,倒是能操縱一番。”

  衛慈聞言,臉色變了變。

  過了一會兒,衛慈嘆息道,“的確是慈想多了。”

  明明不想被前世的記憶影響,但考慮事情的時候仍會不由自主地被牽進溝里。

  如今的形勢和前世可不一樣。

  前世那會兒,安慛強盛,主公姜芃姬則是眾人譏笑的對象。

  一介女子,妄圖染指九鼎,何其可笑?

  窮得叮當響,手底下的人肌肉比腦子多,打仗雖有能耐,但內政方面卻是個短板。

  沒有穩固后方,如何向外擴張?

  然而沒有幾年,安慛連同南盛另外一小半國土全被這人給吞下了。

  此一時,彼一時。

  如今是姜芃姬強勢,安慛孤家寡人一個。

  姜芃姬只要安心發展穩固自己的勢力,外頭打得再狠,她也能穩坐釣魚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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